韓國醫生罷工:政府永遠贏不了醫生? 高收入精英捍衛特權之戰

撰文:藺思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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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醫生罷工自二月開始以來已經持續一個月。民意傾向支持尹錫悅政府下達復工令、宣佈懲罰措施等施壓,惟醫生團體拒絕妥協,接連有大學醫學院教授集體請辭,進一步向政府施壓,堅決捍衛精英權益。
觀乎近20年來,韓國三次試圖放寬醫學院招生名額,每次都引發醫生罷工潮,並以政府退讓、醫生宣告勝利告終。韓國下月將舉行國會選舉,尹錫悅強硬對待今次醫生工潮,卻提振了一下自己長期低迷的民望。

韓國保健福祉部估計,在2035年全國將至少出現15,000個醫生人力缺口。而一名醫生從醫學院畢業算起,至少需要6年時間培養,如此一來,從2025年起韓國每年需要增額2,000名醫學生,否則韓國將在2035年的醫療危機到來下束手無措。

但韓國醫生協會嚴厲抨擊政府的政策決策,認為醫療界並不存在全面的人手短缺,主張城鄉資源分配不均才是問題所在,擴招無助解決地方醫生嚴重匱乏現象,醫生也仍會爭相進入整型外科、皮膚科等高利潤專科,兒科、家庭醫生科等則繼續面臨短缺。

不過,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最新數據,每1000名韓國人中只有2.6名接受過西方醫療培訓的臨床醫生,顯著低於OECD成員國的平均水平——3.7人,在發達國家中位列最後。(本港的醫生人口比韓國更低,僅為2.1。)

韓國醫生舉行大規模集會反對政府醫療政策(Reuters)。

民調顯示,大多數韓國人都認為需要增加大學醫科學生的招生名額,以確保韓國未來有更多的醫生。許多人認為,無論醫生協會指出的問題正確與否,其背後動機都是維護醫生群體在韓國社會上作為少數精英的特權和利益。

高收入社會精英

據韓國先驅報引述OECD指,在提供了相關數據的28個成員國中,韓國醫生的收入最高。其次則是荷蘭、德國、愛爾蘭和英國。《2023年經合組織衛生統計報告》則指出,按照考慮到當地生活成本的購買力平價(PPP)來算,2020年韓國專科醫生的平均年收入為192749美元(約合151萬港元),比經合組織成員國的平均水平高出60%,全科醫生的薪酬則排名第六。

韓國健康與社會事務研究所(Korea Institute for Health and Social Affairs,KHIDI)的年度報告則指出,截至2020年,各科醫生中收入最高的眼科,平均年收入達到3.89億韓元(約合227萬港元),而神經外科和皮膚科醫生年收入則分別為3.26億韓元(約合190萬港元)和2.85億韓元(約合170萬港元)。

圖為2024年2月21日,韓國首爾醫院,受工潮影響韓國醫療服務大受影響。(Reuters)

另一項全國醫療實況調查顯示,醫生的年收入比上班族或工薪族高出約5倍。

首爾國立大學醫學院衛生政策與管理學教授金允(Kim Yoon)近期出席電視辯論節目時指出,大醫院醫生的平均年薪已從2億多韓元(15 萬美元)增加到3-4 億韓元(22.5-30 萬美元),而增幅背後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醫生數量的短缺。

從小培養孩子做醫生

收入以外,醫生在韓國更有着其他職業難以匹敵的精英光環。相比國內頂尖高等院校非醫學系的分數線,韓國醫學院的大學學業能力測試分數線要高得多。

根據韓國老牌高考備考補習機構鍾路學院的數據,考生要想被韓國排名最低的醫學院錄取,入學測試成績必須超過其餘97.7%的學生(相當於全國分數最高的2.3%),明顯高於非醫科大學的入學要求(94.3%)。當中,排名第一的首爾大學醫學院的錄取線,則達到同年所有申請者的前0.8%。

激烈的競爭甚至在首爾的富人區衍生出了針對小學生的「醫學院預科」,來讓家長幫孩子儘早開始準備、贏在起跑線。而那些遲來的人,也依然在竭盡所能試圖進入醫學院——在韓國,考生為了考取醫學院而重讀數年的案例比比皆是。去年,一位父親以45歲的年齡考上醫學院的事件更在韓國引起熱議。這位在一家大企業工作了17年的父親對媒體表示,幾年前女兒的出生讓他開始為錢發愁,他決定換一份能工作多年、不必擔心企業規定的退休年齡的工作。

圖為2024年2月25日,韓國首爾聖母醫院外,醫護人員與大量手推車。韓國醫生工業行動持續,大量醫生辭職罷工。(Reuters)

值得注意的是,鍾路學院調查還顯示,在2018-2022年間,首爾國立大學、高麗大學和延世大學這三所韓國最負盛名的高等學府中,有2131名學生退學。有教育專家指出,學生申請退學的原因是為了能再次參加入學考試,以進入醫學院。

刻苦讀書考入醫學院後,學生們還經過2年預科、4年本科,參加國家醫療執照考試並在大醫院進行一年實習才能求職,此外還有4年住院醫生的工作。而實習及住院醫生的工作又以超長工時、高壓聞名,不少經過一場場考試篩選出來的精英學生,都是為了穩定和高收入的職業前景才熬過這艱難的十年。

可以想象,在這樣的環境下,現職醫生們突然發現自己不再屬於極少數的精英群體,而是更易考取資格的職業(儘管只是每年增額2,000名醫學生),很難不感到自己的努力落空、利益被剝奪。

圖為2024年2月4日,韓國總統尹錫悅在韓國首爾總統府接受韓國廣播公司(KBS)採訪時發表講話。(Reuters)

「政府永遠贏不了醫生」

過去近二十年來,韓國三次試圖放寬醫學院招生名額,每次都引發醫生罷工潮,並以政府退讓、醫生宣告勝利告終。

《韓民族日報》引述一位此次參與罷工的醫生指:「當我的未來受到威脅時,我就會爆發憤怒的情緒」;2020年,文在寅政府推動醫學院擴招,建立公立醫學院,也引發醫生集體罷工。

大韓醫學會下屬的醫療保健政策研究所當時發佈了一則頗具爭議的公益廣告,將韓國醫生群體的精英和特權意識暴露無疑。該廣告向公眾發問:如果你必須接受一次能決定你生死的重要診斷,你會選擇哪位醫生?——是「一個在學校刻苦學習、年年名列前茅的醫生」,還是「一個雖然成績遠遠不夠好,但因為想當醫生而通過推薦制被錄取的公立醫學院醫生」?

業內人士認為,由於每一次的醫生罷工都以政府退讓作結,醫生們對於此次罷工也有很大的信心。韓國醫學協會前主席盧煥圭(Noh Hwan-kyu)在Facebook上自詡:「政府永遠贏不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