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多國暫停捐款　以色列與聯合國巴人難民機構有何深仇大恨？

正當全球都在關注海牙國際法院（ICJ）有關以色列種族滅絕案的臨時判決之際，聯合國專門負責近600萬巴勒斯坦難民的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UNRWA）1月26日突然宣布得到以色列提供資訊，其中內容指控其多位員工有份參與去年10月7日的哈馬斯越境襲擊，該處正式對他們展開調查。

國際法院決定繼續審理以色列種族滅絕案、提出六項包括阻止加沙種族滅絕行動在內的臨時措施，當然是圍繞加沙戰爭國際事態的重要發展。但UNRWA與哈馬斯扯上關係的事件，相較於沒有執行力的國際法院判決，卻更有可能對加沙局勢造成即時影響。

此前，以色列媒體已多有指稱UNRWA僱員與哈馬斯有關，卻少有提出證據，其指控也多次被UNRWA否認。

這一次，根據《紐約時報》得來的文件，以方指責UNRWA有員工在10月7日有份參與綁架歸女、分發彈藥和無差別殺人。在UNRWA約1.3萬名的加沙員工中，暫時共有12人被以色列指控涉事，當中9人已迅速被UNRWA免職。《紐約時報》查證到其中一名涉事員工的身份，確認其為UNRWA僱員。

以色列的文件指出當中10位是哈馬斯成員，7位是UNRWA加沙學校中的老師，電話訊號顯示有6人曾在10月7日進入以色列國境，3人曾收到當日的集合指令，1人被要求把家中的火箭推進榴彈（RPG）帶上。

「連坐法」懲罰加沙？

UNRWA間接承認相關指控，迅速引來軒然大波。在剛剛過去的周末，就有至少11個國家宣布暫停對UNRWA的捐款，當中包括美國、英國、澳洲、加拿大、法國、德國、意大利、荷蘭、瑞士、日本和芬蘭。其中，美國是UNRWA的最大金主，2022年捐款達3.44億美元，德國排行第二，捐款2.02億美元，而日本、法國同瑞士也在十大捐款國之列，不過他們的捐款比美國少數十倍。

暫停捐款的國家佔UNRWA經費近六成。

由於UNRWA並無大量資金儲備，其主要捐款國停止捐款，將會即時影響到其在加沙的人道救援工作。在此次加沙戰爭之前，有一半加沙人口已經需要UNRWA的援助過活，當中包括教育、醫療、糧食和食水等各個方面；如今，以色列的連月攻擊導致加沙85%人口被迫離開家園，UNRWA的援助已變成了命懸一線的加沙人的那一根線。

1月28日，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Antonio Guterres）呼籲各國繼續捐款，稱UNRWA的服務可能在2月起就會被迫縮減。UNRWA專員拉扎里尼（Philippe Lazzarini）更稱捐款國以部份個人的刑事指控為由來制裁UNRWA和整個加沙群體「非常不負責任」，而且是一種「連坐法」（collective punishment，即集體懲罰）。

適逢其時，以色列12位部長以及另外15位國會議員28日也出席極右集會，期間呼籲以色列重建加沙的猶太定居地（按：以方在2005年撤離）。屬於內塔尼亞胡利庫德集團的通訊部長更聲言只有將巴勒斯坦人移出加沙才有辦法達至和平。

至此，人們不得不懷疑UNRWA人道救援的緊縮是以色列政府部份人心中在加沙落實「種族清洗」的劇本一環。

以色列不少人對於UNRWA的「深仇大恨」並不是最近才出現。

消滅UNRWA是戰爭目標之一？

UNRWA成立於以色列建國後的1949年，專責救濟和協助在1948年以色列獨立戰爭（又稱第一次以阿戰爭）被驅離以色列，以至此後多次以巴衝突所造成的巴勒斯坦難民。

這樣的一個機構看起來毫無值得爭議的地方，但在以色列，不少人都認為UNRWA若非巴勒斯坦人消滅以色列之心不死的象徵，就是巴勒斯坦永遠不接受以色列存在的對抗符號。

以色列人經常用到的一種說詞，是世界上有兩個聯合國難民機，一是聯合國難民署（UNHCR），另一個則是UNRWA。前者照顧全球的非巴勒斯坦難民，後者則負責巴勒斯坦難民。這種說法想要突顯出來的訊息，是巴勒斯坦難民並非真正的難民——他們只是1948年被趕走的巴勒斯坦人的後代，跟二戰後從德國到印度/巴基斯坦之間等全球不同地區的大量人口被迫遷離的情況一樣，這些難民的後代不應該被當成真正的難民。

同時，他們認為國際社會還將巴勒斯坦難民當成難民，是一種專門針對猶太人的做法，讓巴勒斯坦人等到了特殊待遇。

由於1948年被驅出以色列的巴勒斯坦難民人口已由70多萬增加今天UNRWA有登記的590萬，而他們不少都擁有歸家權，也就是返回其祖父輩在今天以色列境內的故鄉的權利。在不少以色列猶太人的眼中，這種意識形態相當於1948年阿拉伯國家否定以色列立國的延續。

他們認為，UNRWA的存在本身（特別是其主持的教育體制）是巴勒斯坦人接受以色列存在的重大障礙，也是以巴衝突遲遲不能解決的矛盾核心。更不用說的是，在不少以色列人眼中，由於UNRWA專門負責救濟巴勒斯坦難民，其員工多為巴勒斯坦人，該組織自然對以色列有偏見。

（客觀而言，雖然UNRWA的確是生於阿拉伯國家否定以色列立國的戰爭，但至少自1967年以來，阻礙巴勒斯坦建國的一直是以色列，也就是說，讓UNRWA及其所代表的意識形態得以流存至今的其實是以色列自身的責任。）

因此，自加沙開戰以來，多位以色列國會議員都表達過消滅UNRWA的意願。今天的以色列外長卡茨（ Israel Katz）表明UNRWA在戰後加沙不會有任何角色。極右財政部長斯莫特里奇（Bezalel Smotrich）則稱戰後加沙的人道援助將會由以色列負責，而非UNRWA。

以色列當局之所以會在加沙戰爭遲遲未見成果（《華爾街日報》報道稱八成的哈馬斯地道也並未受到破壞）之時，還會花費情報資源去搜集極少數UNRWA員工曾參與哈馬斯10月7日襲擊的資訊，明顯就是為了將UNRWA污名化，並施壓其西方主要捐款國停止援助，使之不能再運作下去。

如果說「消滅哈馬斯」的以軍行動台面上的主要目標，說「消滅UNRWA」是其台面下的次要目標實不為過。而若以色列真能破壞UNRWA在加沙的人道救援，加沙人在大饑荒之下的越境逃亡將很快成為現實。對於以色列的極右而言，消滅不了哈馬斯，卻把大量巴勒斯坦人趕出加沙，恐怕也是一個可以接受的臨時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