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騷亂反思】細閱港英三場暴亂四份報告 學者批不調查是倒退

撰文:鄭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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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角騷亂發生已一個月,政府拒絕為事件成立獨立委員會調查。回望過去,香港自50年代的雙十暴動至今,經歷過至少九次街頭大型群眾運動,1956年的雙十暴動,調查報告查找到土地問題,是爆發衝突的深層次原因;1966年因反對天星小輪加價而引發的騷動,政府更設獨立調查委員會,調查發生原因、對社會影響及改善建議,了解青少年的教育、出路等問題。

學者指出, 港英殖民政府在封閉的年代下,外來政權尚能迅速就騷亂成立委員會作詳細檢討;惟時移世易,現今政府不敢效法,只作刑拘卻不反思。

年初二凌晨旺角騷亂。(資料圖片)
「雙十暴動」、六六年九龍騷亂及「六七暴動」的政府報告。

政府發新聞稿以Riot(暴動)形容旺角事件,卻以「騷動」(Disturbance)形容「六七暴動」,表示是跟隨港英政府當年文件的字眼。政府檔案處前處長朱福強認為,其時政府以「騷動」(Disturbances)為報告題目,並非等於低估事件,據其經驗分析,1967年由夏天到冬天持續發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故」(incidents),當中包含遊行、示威及暴動,所以政府總結為「騷動」(Disturbance),事實上報告內文更常見「暴動」(The Rioting)一詞。

1956年雙十暴動報告——深層次原因人滿之患

1956年的《九龍及荃灣暴動報告書》附有地圖,記錄了警方開火地點。

1956年10月10日至12日,因徙置事務處職員移除李鄭屋徙置區的中華民國國旗及大型「雙十」徽牌,引發九龍及荃灣的騷亂,結果造成約60人死亡、逾300人受傷,史稱雙十暴動。事發後,當時的港英政府馬上檢討。

在1956年的《九龍及荃灣暴動報告書》,附有時任港督葛量洪呈交英國政府的書函,報告分析了當時的社會狀態,尤其是導火源頭——徙置區的人口密度「大約必為世界上最密之地」,「估計每一英畝有二千多人」(即每人只得2.4平方碼空間),若有交通失事、口角相爭,即可有過百人聚集,若數分鐘內不處理好衝突,可集結以千計的人群。報告指,在這種情況下,該處又聚集了一群為中國時政所害、被迫逃鄉來港的國民黨支持者,他們的生活水平頓挫,「失望與淒苦之感,自屬常事」,發生亂事是「一如乾柴候火待燃」,再被三合會利用才釀成暴動。報告書亦將事件分階段描述,事態發展逢有變化之處均有列明事發時間。

1966-67年報告——反思殖民地政府只為英國謀利

政府報告指,六七暴動是由內地文化大革命影響,而由左派發動的。(Getty Image)

1966和1967年,香港走進了一場真正的「時代革命」。1966年,蘇守忠在天星碼頭絕食,抗議天星小輪加價,之後演變成騷動。1967年5至12月爆發的六七暴動,香港左派發動對抗港英政府的行動,由工人運動漸演變成土製炸彈襲擊,傷及無辜平民百姓的暴動,造成1,936人被檢控、802人受傷,51人死亡。

1966年的天星騷亂,時任港督戴麟趾在亂事未完時,已下令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由首席大法官(按察司)何瑾任主席,傳召示威者諸如,在天星碼頭為絕食者蘇守忠演講的盧景石、盧麒、港府及警務處代表、現埸警員、記者、巴士司機等作證供,又訪問及調查了逾300名被定罪者,最後把研究寫成長達125頁的《一九六六年九龍騷動調查委員會報告書》(《66年報告》)。

1966年天星碼頭抗議加價情況。(歷史圖片)

報告書將持續四日的騷動,分成兩個階段,指出後期示威和反對天星小輪加收船費一事已有所脫節,絕食示威的蘇守忠相較下是「消極的角色」,以「殉道」方式吸引人們同情,支持蘇的年青人再以渲染式口號聳動其他人加入。不過,委員會相信騷亂不是有組織、有預謀發動的,只是示威演變至後期「一發不可收拾」。由於15至25歲的青年人是騷亂的活躍分子,報告書特別研究青年政策、調查參與者的動機及前因後果。

在「騷亂的教訓」一章中,探討在政治、經濟、教育、住屋、社區政策方面,市民所面對的困境及壓力,為政府提供改善建議;更開宗明義指出,政府中央集權,缺乏下情上達的機制,與市民有隔閡,特別是年青人對香港無歸屬感,認為殖民政府只為英國謀利。

1966年4月,一場由反對天星小輪加價五仙的示威演變成一場連續三日打砸搶燒的騷亂,又向警署縱火。殖民地政府出動英軍以催淚彈、木子彈、手槍、輕機槍鎮壓,一名途人被流彈擊中死亡。(歷史圖片)

報告書又提到,市民最常討論本港的教育及住屋問題。委員會建議,政府需要努力改善年輕人的就業環境,年輕人若長期從事無興趣的工作,容易造成他們以「反社會行為」找尋刺激。加上當時無普及小學教育,學額不足、學費昂貴之餘,教育不配合本港人才需要,課程太注重「培養白領階級」及考試,使落第者懷有失敗心理,應增撥教育經費及檢討。另引述社工意見指,人口爆炸造成住屋擠迫,可能是造成騷動的原因之一,「受大廈、聲響、污穢、煙氣及異味所包圍的青年,當然感覺沮喪。」

而六七暴動浩劫過後,港英政府撰寫了兩份官方報告,兩份報告均以時序、按日子記敍騷亂的過程,及當中發生的大小衝突。其中由殖民地司署負責,題目為《香港騷動1967》的報告,內容大篇幅提及左派分子如何套用中共宣傳手段,去煽動市民參與抗爭,包括利用缺水、缺糧製造謠言。而政府面對「外憂內患」,在行政上如何應付暴動,包括成立不同的臨時委員會。

學者:政府不正視 難保再有「牛雜革命」

1966年,是香港戰後土生土長的第一代香港人的成長年代;2016年,也是香港回歸中國後第一代人的成長年代,「正正是第一代人,社會難以掌握他們的需要」。香港理工大學社會政策研究中心主任鍾劍華認為,數份報告書中,只有《66年報告》是公開的,尤值得當今政府參考。50年前發生騷亂,戴麟趾軟硬兼施,一樣刑事拘控滋事者,而獨立調查委員會是政府的「落台階」,以表現政府關心民情,藉以調整姿態。

鍾劍華認為,本港具成熟反歧視法律基礎,立法不存在損害言論自由或「逆向歧視」問題。(資料圖片)

鍾劍華指出,政府於1965年首次推出社福白皮書,但態度冷漠,稱香港社會制度穩健,有足夠的義務機構為政府推展工作,結果翌年爆發騷動。而《66年報告》正好啟示政府往後的政策,對社會發展有深遠影響,「幾乎所有68年的新措施都係回應份報告」。報告書提出要擴大市政分區制度,以增進公務員跟市民的接觸,政府便在1968年成立民政署制度,加強地方行政,實行諮詢政治,資助非牟利機構舉辦青少年暑假活動,香港至此方有青年服務。

面對騷亂,時任港督葛量洪提到「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各事將統加研究」;六六年騷動調查委員會寄語,「政府與民間所產生的隔閡,對於任何行政體制,都是一項持續性的危險和使之憂慮的事」。所以,即使不相信在政治、經濟及社會方面的問題直接促使騷動,但必須了解騷動背後所牽涉到的社會問題,才能長治久安。

有關衝突事件發生於今年年初二凌晨的旺角街頭。(資料圖片)

來到2016年的今天,在旺角騷亂過後,特首梁振英表示,不能將旺角騷亂中60多名「暴徒」的極端行徑,放大到全社會問題,拒絕成立調查委員會。鍾劍華說,旺角騷亂的觸發點仍言人人殊,緣起是噴胡椒?警察打人?前一晚良景邨小販衝突?他認為,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起碼可疏通來龍去脈。「(政府)話佢暴徒、『禽獸不如』,講哂都得,但問題係,幾百人可以係警方武力咁強嘅情況下,連命都唔要。」他認為,騷亂的發生絕不能與過去幾年政府施政割裂,政府不再正視的話,難保下次再有「菠蘿包、豬皮、牛雜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