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過路權】城市發展 為野生動物留一條通道

撰文:吳志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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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展與保育,從來都被放置於天秤的兩端,互相角力。基建工程如欠缺周全計劃,除了淪為大白象工程,亦會對環境造成永久性的破壞。動物通道是普遍發展國家緩解自然生境被分割的措施,用以重新連接棲息地和動物的活動範圍。然而,這樣的緩解措施是否達到保育目的?香港現時的動物通道又能否吸引動物使用?攝影:陳焯煇、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香港首條動物通道於1998年建成,位於三號幹線汀九段出入口附近,是條直徑約1.8米、長約70米的圓形石屎管道。

天橋、隧道、高速公路等建設,縮短了城市之間的距離,構成方便快捷的交通網絡,是城市化的必然產物,不過,對野生動物來說,卻是一種危機。這些道路建設不但對原來的自然棲息地造成不能逆轉的破壞,還會把棲息地分割,令動物的活動範圍受阻,對牠們的生存及繁殖帶來深遠的影響。

蜿蜒曲折的交通脈絡,縮短了城市間的距離,雖然帶來便捷,卻分割了原有自然棲息地,對動物影響深遠。

棲息地被分割

香港教育學院科學與環境學系講師蔣志超博士指,野生動物的生境被城市發展分割,長遠來說會令物種的生存率下降,最壞情況更會令物種滅絕。「人類發展對大自然的其中一個威脅,就是Habitat Fragmentation(棲息地零碎化)。野生動物必須四處走,以尋找食物及配偶,棲息地零碎化對流動性高的動物如大象及老虎等影響較大,會減低牠們尋找配偶的機會。」動物族群被分割,降低了溝通機會,長遠而言,物種的基因多樣性會因而縮窄,較易出現基因遺傳病。

動物通道連接棲息地

為了緩解棲息地被分割的問題,不少地方都會選擇興建Wildlife Corridor(野生動物通道)作為補償措施。早在90年代,國際間已有野生動物通道的構思,可以是天橋或隧道,除了方便動物來往被分割的棲息地,亦可避免橫過公路時被汽車撞倒,減低路殺(Roadkill)意外。「高速公路橫跨幾條行車線,對動物來說是一種阻礙,尤其較膽小的動物,橫過會有困難,野生動物通道是要連接被分割了的棲息地,令野生動物可再次往來穿梭,減低影響。」

漁護署曾對大欖動物通道進行兩次監測,圖為02至03年間於通道內拍攝到果子狸使用的情況。(漁護署資料圖片)

香港首條動物通道

至於香港,其實早於1998年已建成首條動物通道。這條位於三號幹線汀九段的動物通道(下稱「大欖動物通道」),是一條直徑約1.8米、長約70米的圓形石屎管道,貫通大欖隧道汀九段以下山坡,橫跨6條行車線。據當年的環評報告指,大欖隧道與元朗引道發展對自然生態的潛在影響,會使動物失去棲息地或受到滋擾,其中一項緩解措施就是興建一條野生動物走廊。三號幹線(郊野公園段)有限公司回覆記者查詢時亦指,當初興建動物通道是讓野生動物橫越收費區時,避免危害動物本身及道路使用者之安全。

雖然動物通道已啟用近廿載,但似乎香港人對它並沒有太多認識,大部分人都聞所未聞。自啟用以來,漁護署亦只對通道進行過兩次監測調查。有從事生態研究人士指,這條動物通道的設計及選址不當,導致使用率偏低。為了解本港首條動物通道的實況,記者曾先後兩次親身到現場了解,看看這條動物通道是否能幫助野生動物過路,並嘗試尋找動物使用它的痕迹。

與記者同行的,是香港自然生態論壇成員陳濤。他修讀環境科學,熱愛自然生態,對哺乳類動物素有研究。實地考察前,他對這條動物通道不抱太大期望。「從照片看,外形與一般石屎水渠無異,而漁護署亦只記錄到兩隻果子狸曾經過這裏,我很懷疑野生動物是否真的會使用這條通道。」

對這通道的調查,漁護署至今進行過兩次,第一次於2002至2003年間,為期6個月,分別於通道內外設置紅外線自動攝影機,監測哺乳類動物使用動物通道的情況。結果顯示,在那半年間只有兩隻果子狸曾使用通道;相隔約10年,漁護署再於2011至2013年間對通道進行監測,結果記錄到果子狸及豹貓多次使用通道。漁護署的結論是:「相信部分野生動物已適應該項人工設施,因此有關通道的使用率有所提高。」

果子狸是香港常見野生動物之一,於本港受野生動物保護條例保護。(陳濤攝)
豹貓屬夜行動物,於本港較為少見。漁護署稱於2011至2013年間錄得豹貓多次使用動物通道的記錄。(Dr. Martin Williams攝)

實地考察動物通道

帶着這僅有的資料,還有照片中的「圓形石屎管道」印象,我們模糊地展開了這次旅程。說是「模糊」,是因為關於這條動物通道的資料實在不多,除了漁護署的基本資料外,就只有網上一些由登山人士所拍下的照片。這些零碎的資料的背後,是否真的如漁護署所指,多年來動物已經「適應該項人工設施」?

動物通道鄰近大欖郊野公園,雖然因土壤侵蝕而變成一片劣地,但經過大量植樹工程,現在已成為鬱鬱蒼蒼的一片。過去,漁護署曾記錄到野生動物如果子狸、豹貓、野豬、東亞豪豬、赤麂、臭鼩和紅頰獴等都曾在這範圍出現。在前往動物通道的途中,我們在附近一帶樹叢內找到一些挖掘的痕迹,相信是由野生動物如野豬等尋找食物所造成的。而在距離動物通道稍遠的位置,同行人士更親眼目睹赤麂的蹤影,證明這一帶是不少野生動物的棲息地。

東亞豪豬全身長滿黑白長刺,故又稱箭豬。雖然擁有強悍的外表,但其實是素食者,長刺只是用作防衛之用。(陳濤攝)
野豬是本地體型最大的野生動物,多在新界區出沒,屬雜食性,有時會走到鄉村或市區覓食。(陳濤攝)
臭鼩屬食蟲類動物,常見於本港郊區。(陳濤攝)

設計未能吸引多樣化動物

沿山坡而下,及至一片叢林間,終於見到腦海中那「圓形石屎管道」。真實環境與照片所見相差不太大:動物通道的入口設在斜坡上,由樓梯連接地面。斜坡種了樹木,動物通道的上方已是公路行車線,而行車線與斜坡間的大部分位置都圍起了鐵絲網。這段樓梯旁邊設有扶手,相信是方便維修人員進出。我們拾級而上,走進長長的管道內,漆黑一片,唯一指引就只有另一端出口的自然光源,如果沒有電筒輔助照明,實在不敢踏足。

進入隧道,內裏比想像中乾淨,略為涼爽,沒有污漬及異味,也沒有積水,石屎地上有少許枯葉及泥堆,而且管道內壁也是出奇地乾淨,幾乎不帶半點污漬。我們慢慢地繼續前進,陳濤用電筒小心翼翼地照看地面及牆壁,試圖尋找動物留下的痕迹。

網上曾有人指,曾於通道內發現一些小黃麖的腳印,不過我們當日並沒有找到。在隧道內找到的唯一野生動物,是隱藏於石屎縫隙的中國壁虎,還發現了壁虎蛋,大部分都已破殼而出。

經實地觀察後,陳濤認為這條通道無論在選址或設計等各方面都強差人意。首先,他認為通道既窄且長,內部昏暗,一些動物未必有勇氣進入,嘗試探索這個陌生環境。「果子狸或豹貓等捕獵動物比較有可能會利用這條通道來尋找食物,至於一些膽小的動物如赤麂,我不相信牠們會使用。」

香港自然生態論壇成員陳濤認為大欖動物通道的設計過於單調,未能成功吸引不同種類動物使用。
左:網上有指曾於通道內發現一些小黃麖腳印,但採訪當日只於石屎縫隙內找到一條中國壁虎。右:圓形石屎隧道內的縫隙發現壁虎蛋,而且大都已破殼而出。
同行人士曾在動物通道附近看見赤麂,但陳濤認為通道又窄又暗,膽小的赤麂使用的機會不大。(資料圖片 / 黃永俊攝)
除地上有少許枯葉及泥土外,整條動物通道都十分潔淨,沒有動物留下的痕迹。

此外,陳濤認為圓形水管沒有足夠的平面,營造高低起伏的地貌,也沒有可以積水的地方,設計過於單調,未能吸引不同種類的動物使用。「只用單一物料建造,設計太過單一化。就連鼠類都沒有使用記錄,石屎地面不太利於兩棲類及哺乳類動物使用,反而壁虎就最愛石屎,亦有縫隙給牠們產卵。」

單從人類角度考慮

大欖動物通道旁還有另一邊車用通道,陳濤認為動物或會經這裏走到另一邊,而不使用那條黑暗的隧道。

至於選址,動物通道位於隧道入口下方,陳濤相信是為了方便隧道公司管理及維修。加上石屎是工程最容易得到的物料,而且成本低。至於那段樓梯及扶手,顯然也是為了方便人類活動而加設。

除了這條動物通道,陳濤認為,動物要穿梭公路兩邊,仍有其他選擇。「大欖隧道入口後方已是一個自然生境,動物走遠一點同樣可以越過對面,而附近亦有其他引水道,若動物要橫過到對面,我不覺得會有很大的難度。」最令人費解的是,動物通道旁設有另一條隧道,相信是給工程車使用通過到對面。陳濤笑說,如果放一個紅外線自動攝影機在這邊監察,肯定會比在動物通道記錄到更多動物經過。「這邊較闊,動物會覺得較comfort(安全)。在兩者之間,動物會否選擇那條又窄又黑的動物通道呢?對此我有所保留。」

應營造生境多樣性

「不同動物對生境都有不同要求,設計動物通道時必須對當地環境及動物有徹底的了解。」陳濤說,要視乎是否針對某種動物而設計,一般來說,通道的設計會以吸引多種類動物使用為本。「所以天橋相對上有較高的可塑性,可營造生境多樣性,如灌木、草、石頭、積水等,至少讓動物覺得安全,吸引多種動物使用,也是生物多樣性的關鍵。」另一方面,蔣博士亦指通道的環境不能與周遭環境相差太遠,要營造類似的生境,動物才會穿越。「其實主要是靠營造環境來吸引動物使用,讓牠們較容易適應。」

除了設計元素,通道落成後的監測工作也很重要。例如定期在通道內或附近放置紅外線自動攝影機,記錄動物的使用情況,亦須進行生態調查,實地考察是否有動物留下痕迹。蔣博士認同大欖動物通道尚有改善的地方,但他認為,有證據證明曾有動物使用,已經值得欣慰。「要評估通道能否發揮功效,須作進一步實質的調查,例如動物的分佈及密度,才可作準確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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