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ng Old】重新認識愛情：開放自我，讓心靈再一次連結
這兩年，生活慢下來，關心家庭的時間多了。我本來以為自己很盡心照顧家人，卻隱隱然覺得有一種陌生不相知的隔閡…重新認識對方的過程，有如重新認識一個老朋友，回想過去一起面對過的風浪，分享今天難得的半生緣份，性格雖不同，但重新學習尊重、寬容、欣賞，心靈的距離，一點一滴拉近了，所萌生的愉悅感又慢慢浮現出來。
我本已忘記愛情是怎個模樣，更準確一點是，愛情早已消逝在事業的高峰。如果愛情是一隻鮮豔的燕尾蝶，牠或早已消失於風風火火的盛年。老夫妻安靜下來，有些安然接受這種既近且遠的關係，守住婚姻的承諾，下半生相伴相隨，尋找自己的空間以及彼此可以接受的相處方式。
兩相廝守，日子久了濃情化淡本是平常。情人變成夫妻，愛侶變成親人，愛情昇華了，只剩下親情，有個老伴互相照應，生病有人關心，快樂有人分享，已是莫大的福氣。
五十歲後 再次感悟愛情可貴
但我發現，當愛情歸於平淡，生活到了一個新階段，也許可以重新體會愛情。年紀愈大愈接近死亡，而衰老、死亡往往能觸發感悟，你開始意識到，生命是如此脆弱，花開花落，人生恍似進入落花紛飛的園圃。日本文化裏的櫻花與紅葉，生命燃燒，就這麼一瞬間，最美的篇章，驟然落幕，最後禿枝滿園，正是生息的循環。壯年時營營役役，你或會漠視親情與愛情的可貴。到了五十歲後的少老之年，反而特別珍惜與你並肩半生的伴侶。愛情似乎又得到黃昏夕露的潤澤，你又重新發現寧靜的愛情。
這兩年，生活慢下來，關心家庭的時間多了。我本來以為自己很盡心照顧家人，卻隱隱然覺得有一種陌生不相知的隔閡。我和妻子有十分接近的價值觀，沒有名利野心，沒什麼物慾追求。我輟學轉工，走了很多彎路，妻子一直衷心支持我追尋自己喜歡的工作，完全不理會外邊功利社會的眼光。然而，我們是兩個星球的生物，站於理智與感情的對立面。這些矛盾我們很早已經察覺，只不過生活迫人，沒有認真面對，到今天女兒長大，我倆很快從職場退下來，性格的衝突才變得尖銳。那月我們到日本旅行，我喜歡自由自在不作任何安排，巴士載我們到哪裏就到哪裏。妻子卻喜歡精心安排行程。就單單是怎樣安排一個愉快的行程，大家也是各有所好。
打開心胸 開始學習關心家人
轉捩點不是去找心理輔導，而是參加了香港大學舉辦的「生命自覺」工作坊。這類活動我可經驗不少，深知人的習慣不容易改變，局外人只能提供一個扶手，解鈴還需繫鈴人，生命的自覺與改變，還需靠自己。
這個生命自覺工作坊對我影響頗深，從中學會了打開心胸，聆聽別人、聆聽自己。在多次詳談中，我和妻子發現半生成長，培養出各自很不相同的性挌。她樂天直率，坦誠待人。我骨子裏是一個孤獨不願開放自己的「毒男」。這教妻子多年來心靈上被我拒於千里之外而習以為常。
我自己要接受這個事實並不容易。我本能的反應是否認。無論怎說，我也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吧。但做學術、做創作，少不免都會躲在自我的世界。深夜不眠，在心靈的荒野獨步，追求新的意念、新的觀點（學者都喜歡強作新詞）。不自我、不成器。原來我真的很自我中心，從來不主動找朋友，不習慣分享內心的焦慮。我是一個只關心自己存在是否有意義的人馬座小男孩。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了，才開始學習如何關心家人、朋友，試試從別人的角度想事情，關心家人與朋友活得快樂嗎、感覺被尊重嗎？當下的一個關懷的眼神、一次分享友誼的聚會，比什麼都重要。若非當下，更待何時？
我嘗試重新與妻子對話，打開自己，接納對方，關心她的內心世界，也樂於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五十歲後，半生伴侶，似是相識，卻不一定相感相知。重新認識對方的過程，有如重新認識一個老朋友，回想過去一起面對過的風浪，分享今天難得的半生緣份，性格雖不同，但重新學習尊重、寬容、欣賞，心靈的距離，一點一滴拉近了，所萌生的愉悅感又慢慢浮現出來。老伴作為有情有義的親人，已很難得。但若能更進一步，心靈再一次連結，或可重遇久違了的愛情。
愛情有若燕尾蝶，花間飛舞，漫不經意。少年總是多愁善感，與彩蝶打個照面，留下焦灼又甜美的回憶。經過半生勞頓，那蝶本已消失在燈火欄柵處；想不到，如今老夫老妻，青春不再，那紫黛環扣的蝶影，轉眼又乍現於安祥恬靜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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