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痛恨的是特權 還是特權不在自己手中？
我爸係特首，我要你開鋪畀我歎肉骨茶得唔得？黃亞細就未必得，但一樣大把人就範……面對著政要特首超級富豪的特權，我哋當然痛恨——其實主要原因係，我同你都知道自己冇乜機會做特首做超級富豪。但到你係葉劉或係個小富豪，開始望到有機會，諗法又可能唔同。
當年上中國文化堂，老師天南地北無所不講，有次講到謝灶習俗，我印象好深刻。慎防新一代已經唔知咩係謝灶，快手解下：謝灶就係謝「灶君」。呢位仁兄係玉皇大帝的馬仔，年尾幫你做 appraisal，閣下做過乜嘢好嘢衰嘢，佢應該會上報。即係，好似商業機構總部嚟的欽差大臣，或者 internal audit 之類，人見人怕，但又人見人拜。
當年老師解釋，謝灶就顯示到我華夏文明長久嘅賄賂或欺騙文化。醒啲甜嘢畀灶君，等佢講嘢口甜舌滑。或者係湯丸，等佢口齒不清，打唔到小報告。甚至有燒紙錢公然行賄。仲有「灶君疏」，以防佢唔記得你邊位，加錯人工炒錯人，report 都幫佢準備埋，畫隻龜就得。
有同學當年話人人想做特權階級。問題係，人人都咁做，就等於人人都冇做。門檻太低，呢種最多係賄賂，唔係特權。只係，你唔做就蝕底。
乜嘢係特權？只係唔公平咁簡單？
好多年後，有次我在倫敦出差，同客戶——某香港富家子一齊。富家子要去酒吧睇波，門口的黑人保安堅持「冇位」，咁我都冇計，諗住走人。還是富家子了得，十分誠懇咁話佢知「我哋好遠嚟到」，但重點係，手中夾多張 20 英鎊。結果「誠意」打動一切，普世價值得以彰顯，10 秒後我已經坐在酒吧入面，之前黑面的黑人仲同我講 enjoy your match。所以佢係富家子我唔係。
呢種係咪特權？似乎係。門檻不高，但似乎唔係好多人做，或者係我不通世情。
乜嘢係特權？其實你講嘅同我講嘅，未必係同一回事。有人理解為「唔公平」。但「公平」本身就極難定義。口號話「制度下人人平等」，「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英式 Common Law 一樣講 the King can do no wrong。就算冇 King 的地方，大把總統外交官一樣有不同程度的豁免權。警察有武力授權，軍人犯法審嘅法庭都同你唔同。
乜嘢係特權？特權係咪即係 privilege？我都唔知。睇字面解，就係「特別」的「權利」。特別，即係少數人有。其實「特權」可能係偽命題，甚至根本不存在。我認為，一般人理解的特權有兩種。第一種係法律上或制度的，第二種係文化上，社會上，「心照」的。
制度上的特權與「心照的」特權
第一種特權比較易理解。頭先講（若干情況下）警察可以打人但你還手就係襲警，國家元首可以有刑事豁免權，守門員可以用手其他球員唔得，都係特權。你可以拗警權過大，或者刑事豁免權不合時宜。但一般嚟講，冇人原則上質疑點解某種人要有某程度的「特權」。所以問題就只係合唔合法。同埋，個法律係咪有民意，最後拉到去政府係咪 legitimate。但一般嚟講，合法唔合法的問題，比較易搞。
第二種特權，先令人最頭痛。文章最初講倫敦的故事，你每一日睇嘅故仔，好多都係呢種「潛規則」，好似冇犯法，但又唔太「公平」。倫敦的故仔，你可以話係行賄，可能有人犯法。但，更多類似的例子明顯冇犯法。
特權無處不在 「熟客制」已是一例
閣下係靚仔靚女，去夜場必然冇位都變有位。外國餐廳亦都鍾意安置靚仔靚女坐門口位，做其生招牌。若閣下冇咁明艷照人就唔好意思，有位都變冇位，或者塞到你最入面，以免影響市容。「我可唔可以坐呢張？」「唔可以，有人訂咗。」
除咗靚仔靚女有錢人明星政要外，「熟客」亦係另一種最煩的生物。「熟客」奉旨打尖，可以有海景位，你就永世訂唔到。
凡此種種，有啲係寫到明。商務客位乘客落機先，巴士都分開一架。飛行常客可以優先揀位，閣下點揀都揀唔到。但更多係潛規則，更加難搞。阿乜哥過年派好多利市，平時畀貼士又鬆手，就梗係隨時有位，餐後有糖水果盤，免茶錢。坐飛機 upgrade 嘅，一樣睇你西裝骨骨定衣衫襤褸——儘管衣衫襤褸嘅你可能張飛貴過西裝友。
兩種特權，第一種有「法理依據」，你想拗都冇得拗，唯有挑戰條法律甚至成個政府。第二種「特權」，既然冇明文規定，好多時都係商業決定，唔容易規管。我爸係特首，我要你開鋪畀我歎肉骨茶得唔得？黃亞細就未必得，但一樣大把人就範。
係咪冇得規管？當然唔係。以上講嘅例子，好多都可以立法，整規則。係咪乜都立法，當然涉及閣下係 liberal 定鍾意大政府的問題。唔由政府立法，由商業機構訂明又如何？冇話唔得。但「潛規則」重點唔係「規則」，而係「潛」。
呢度，少不免要講韓寒的名句：
「很多人恨特權，因為特權沒有在自己手中。」
「面對特權，我們厭惡，但享用到一點假特權，心中又有竊喜，面對吃特供的人，我們批判，但自己用到了那些特供，又會得意。」
的確，我同你總都試過特權，冇坐飛機比人 upgrade，都總有一兩間茶餐廳去得多啲當你熟客，總有間茶樓免你茶錢。你冇？你阿媽都有。入境拎住張 Fast Track 唔使排餐懵過關，好難唔感覺良好。
特權不存在 世界未必更可愛
面對著政要特首超級富豪的特權，我哋當然痛恨——其實主要原因係，我同你都知道自己冇乜機會做特首做超級富豪。但到你係葉劉或係個小富豪，開始望到有機會，諗法又可能唔同。
屁股決定腦袋，係真的。權力令人腐化，哪怕只係一個泊車仔，一個黑人保安。佢有權力去決定乜人可以有位，自然會謀私。佢正直唔謀私都好，總有人會主動考驗佢——除非你一開始就唔畀呢個權力。
到餐廳熟客之類的特權，我地又可能唔太介意——特別當你好似本人咁，成日去同一間餐廳食嘢，即係，熟客。更可愛係，即使你唔係熟客，可能都唔係太介意。因為做特首唔到你，但做到熟客，好似又唔係咁難。
更加唔好忘記嘅係，呢種潛規則養活幾多人。你想人人公平排隊？有冇問過食店係咪想你人人公平咁排？你估蘋果唔想你炒 iPhone？明星唔想你炒黃牛？杜絕特權冇話唔得，熟客與否一律排隊。然後熟客就心諗，咁做我乜仲要成日嚟食？原來冇着數？原來我個個星期食，待遇同個路過的二打六一樣？
更重要係，咁我仲使乜平時畀咁多貼士？過年仲派乜利市？嗱，冇咗呢啲東西， 前線人員收少好多錢。你估佢地支唔支持「人人平等」？
無知之幕與分蛋糕 現實世界不可能發生
凡此種種，真係唔好以為咁簡單。點先「公平」？比較可取的就係經典的「無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思想實驗。你可以設計個制度，可能係 100 蚊分晒畀 100 個國民，人人平等，熟客都冇糖水。可能係一個超級富豪拎晒 100 蚊，其他人等死，熟客坐海景位生客搭檯。揀定啦嘛？關鍵係，你唔會知道你投胎出嚟，你會係超級富豪定普通人，生客定熟客。
無知之幕同「兩個人公平分蛋糕」的故仔一樣，一個人切，另一個人揀，皆大歡喜。但，現實邊有咁簡單？思想實驗就只係思想實驗，首先我同你唔會有下一次洗牌。就算你信輪迴都好，你都唔會有機會參加設計制度。
個別書本會話你知，分蛋糕遊戲，假設咗雙方都會守信用、服從判決。現實上你遇到嘅，往往係「切又係我揀又係我你吹咩」嘅人，甚至係「個蛋糕根本就係我嘅做乜要同你分」嘅人。諗真啲，要玩得成呢個分蛋糕遊戲，其實係要有個大人，有權威或武力，去令呢兩位小朋友守信。所以，「其實都係大人話公平就公平」。
是的，點分，都總係有人覺得好唔公平。講好都有人反悔。現實上只能用法律，或武力逼人接受。好灰？又未必。「無知之幕」同「分蛋糕」不存在，但人類的確拎自己嚟做過唔少實驗。玄妙又不負責任地講，現有存在的必有其理由。
容許特權存在是絕大多數人的選擇
世界未必去到一個人拎晒 100 蚊咁極端，但絕大多數社會還是選擇咗「不公平」的資本主義，容許各種明文或潛規則的特權。德國股神科斯托蘭尼（André Kostolany）話齋，資本主義係一個分得唔勻嘅餅，但最細嗰份，都仲係大過共產主義成個餅。
原教旨共產主義之敗，就係因為不符人性。所以，法律上或潛規則上的特權必然存在。冇特權，人邊有進步的動力？絕大多數圍繞「特權」的爭拗，不過係法律及政府有冇認受性、有冇法治，以及 Michael Sandel 講到口乾的，「有乜嘢唔應該係用錢買」的問題。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