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夢背後】跨不過圍牆卻無路可退 命運懸在半空的中美洲移民

撰文:黃珮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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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前半部分:【美國夢背後】騎上「野獸」 來一趟接近死亡的旅程

美國總統特朗普自上台以來,大幅收緊移民政策。首先,今年4月實行的「零容忍」政策限定所有非法入境的成年人,包括在入境口岸(Port of Entry)以外地方申請庇護的人,必須接受美國的司法審判,無一例外。

第二,審訊前必須一直關押,不得保釋外出。這與前任奧巴馬政府的做法不同,以往都是先記錄在案,然後釋放非法移民,並要求他們在指定日期到移民法庭出席庇護聆訊。不過,在「即捕即放」的原則下,部分非法移民並未有如期出庭,反而以非法身份繼續逗留美國,有關政策因而遭受批評。

第三是引用20年前的案例,指出「無人陪伴的未成年人」不能與成年人一同囚禁,應交由衞生及公共服務部轄下的難民安置辦公室託管,期間辦公室會嘗試聯繫未成年人居於美國的親屬,並將未成年人交予他們照顧。單是4月19日至5月31日期間,就有1,995名未成年人與1,940位家長骨肉分離。最終特朗普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簽署行政命令,停止拆散移民家庭,但亦變相令移民家庭在拘留中心內「團聚」。

特朗普的「零容忍」政策導致許多移民家庭骨肉分離,引起國內外批評。(Getty Images)

與此同時,司法部長塞申斯(Jeff Sessions)又宣布提高申請庇護的門檻,將逃避家暴和幫派暴力剔除在外,即是說,受到黑幫勢力威脅的人,極有可能在首輪面試中已被篩除,無緣見移民法官。

更甚的是,國土安全部6月中向邊境巡邏隊發出新指引,列明任何人一旦被判非法入境罪成(即在入境口岸以外地方被捕人士),其庇護申請將即時被否決。對於中美洲移民來說,新修訂如同趕盡殺絕,因為墨西哥邊境都是由龐大的人蛇集團操控,移民要過路都得付錢聘請蛇頭,但由於走私人口始終是犯罪行為,蛇頭自然會避開所有入境口岸,這是為什麼移民往往都是非法入境,不是他們刻意這樣做,而是根本別無選擇。

不少中美洲移民千辛萬苦越過美墨邊界,卻最終死在德州的沙漠。(Getty Images)

除了特朗普的反移民政策,墨西哥在堵截移民方面也「不遺餘力」。雖然特朗普一直指控墨西哥向他們「輸出罪犯和強姦犯」,但事實是墨西哥政府近年替美國堵截了大批中美洲移民。去年,約40萬中美洲人來到墨西哥,當中78,300人被墨西哥當局遞解出境,單是今年1至4月就已經有35,000人被驅逐回國。

不過,隨着墨西哥政府於12月換屆,處理移民問題的手法也許會有所不同。總統當選人奧夫拉多爾(Andrés Manuel López Obrador)6月致函特朗普,指出與其投放資源加強邊境保安,倒不如協助中美洲國家*解決貧窮和失業問題(見註),這樣才能從源頭控制移民人數。

註:2016年,奧巴馬政府向中美洲北三角提供7.5億美元經濟援助,以換取三國達成一系列目標,包括加強打擊貪污、整頓警隊、增加稅收等。奧巴馬任期完結之時,即2017年初,有關計劃已初見成效,洪都拉斯的謀殺率比以往下跌了四分一;薩爾瓦多當局亦開始大規模打擊跨國犯罪集團的收入來源;危地馬拉也着手打擊貪腐問題。但特朗普上台後,將援助金額削減兩成,又叫停中美洲未成年人計劃(Central American Minor Program)和臨時保護身份計劃(Temporary Protected Status),取而代之的是在美墨邊境築牆和加強邊境巡邏。

美國邊境巡邏隊在索諾蘭沙漠加強巡邏,堵截非法入境者。(VCG)

美國會否接納這個方案,情況暫時並不樂觀,不過無論移民政策如何不友善、逃亡路線有多險要,都無阻中美洲人經墨西哥進入美國,有人甚至被逮捕、遣返多次仍未心息。

為國際危機組織(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做政策研究Sofia Martínez向《香港01》表示:「許多移民對我說:『世界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我的家鄉更恐怖了』,況且他們幾乎一無所有,連一塊瓦片遮頭都沒有,這也是為什麼無論特朗普的反移民政策如何嚴苛和不人道,都起不到阻嚇作用。」

危地馬拉一批難民橫渡蘇恰特河,進入墨西哥境內。(Getty Images)

遞解出境 如同判死刑

即使排除萬難到達美國,也不等於有個好結局。30歲的Blanca五年前獨自由洪都拉斯逃亡到美國,她要擺脫的是那個經常虐打她的男朋友,以及強姦了她又威嚇要把她殺死的黑幫。Blanca好不容易才來到美國,但比其他人幸運的是,Blanca讀過護理學,來到美國後便當上了私家看護,至少能自力更生。兩年前,她下嫁來自波多黎各的丈夫,現於紐約市的布朗克斯定居下來,一切看似否極泰來,可是事實卻不然。

當年,Blanca來到美國後不久,向當局申請庇護,移民法官安排她於今年6月中出席首次聆訊,不過專門協助庇護申請人的律師均說,Blanca的個案幾乎不可能獲批。首先,成功獲得庇護的中美洲難民原本就少之又少,在2012至2017年這五年內,接近八成申請遭否決。Blanca當年是非法入境,即使丈夫是美國公民,她也無法申請婚姻綠卡。再者,自今年6月起,家暴和黑幫暴力不再成為申請庇護的理由,因此Blanca可以留下來的機會,可謂微乎其微。

「經歷了這麼多後,原來還有一關等着我。」Blanca說自己如果回到洪都拉斯就只有死路一條:「如果事情要這樣發展,我唯有好好度過這個星期,到了下星期我便不再存在了。」

現時居於紐約市布朗克斯的Blanca,隨時被當局驅逐出境,心情忐忑難安。(網上圖片)

身處另一州份的Carlos,跟Blanca一樣都是以無證身份逗留美國。「你知道前往美國,要經過多少處邊境嗎?許多人在中途死了,有的在火車上被殺,屍體被人拋在路軌;有的渡河時溺斃,有的走過沙漠時掉了一條腿,失去一隻耳朵,斷了一條手臂……這樣的事例實在太多了。」

八年前,Carlos由危地馬拉偷渡到美國,一直以來都是做黑工,賺回來的錢僅僅夠餬口,而且要小心翼翼避開警察,生活過得不算好。他說,假如有一天被逮捕和驅逐出境,他只能接受現實,回到危地馬拉生活:「那麼我會接受命運的安排,唯有相信人善天不欺。」

這一句說話,道盡無數中美洲移民的無力感。

上文節錄自第131期《香港01》周報(2018年10月2日)《中美洲移民踏上亡命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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