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導演.二】創作空間收窄 許雅舒:我們因而失去娛樂文化

撰文:香港01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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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提到許雅舒介意自己執導的獨立電影《風景》沒有noise。Noise固然是個問題,另一個經常纏繞許雅舒的問題是資金。她過往發行的三套長片《慢性中毒》、《哭喪女》和《風景》,大部份資金來自藝術發展局,可是申請政府資助殊不容易,很多時候都要另闢蹊徑。撰文:黃珮瑜

承接上文:「獨立電影要開拓視野」 許雅舒不取悅市場

以《風景》為例,許雅舒花了一年時間,先後四次入紙申請藝發局的資助都不成功,而藝發局也不會解釋接納或拒絕的原因。後來,到了第五次申請時,許雅舒將電影的原名《偽現世》改為政治意味較淡的《風景》,又在計劃書作更客觀的陳述,最終成功申請資助,但所批金額遠低於預期,只得20萬元,唯有在台灣的眾籌平台集資。

許雅舒預期未來申請資助將愈來愈難,除了因為競爭大、金額少,當前的政治氣候亦令藝術表達空間萎縮。「我又未至於被人封殺。」許雅舒咯咯地笑:「不過創作空間日漸收窄是真的,例如《地厚天高》、《亂世備忘》明明可以在戲院上映,讓大眾在一個更好的環境觀賞,但最終都沒有成事。商業片就更甚了,連最簡單的自嘲都不會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人不斷嘲諷自己的處境,可惜這種自嘲已經不存在,因為有太多禁忌我們不能去講,最『大鑊』是我們因此而失去娛樂文化。」

獨立製片縱然創作自由度較高,不過資金少也可以是一種局限。我問許雅舒可有因為不夠錢,結果很想拍的拍不到,要在創作上作出妥協?她呷一口咖啡,想了一會說道:「這是開拍和不能開拍的問題,只要開到戲就一定能夠拍下去。我是個『睇餸食飯』的人,會因應資金調整劇本和拍攝方法,盡量做到我原本想要的效果,例如我們要在《風景》重現佔領中環的場景,我們就用最便宜、最流動、極簡的拍法,因此拍攝現場所有東西下面都裝有轆,都是可以流動的。」

因為製作資金有限,許雅舒的劇組人數比商業製作少了一截,而且薪酬待遇並不理想,她認為這種製作模式對劇組人員來說是一種剝削,可是她也無能為力。我好奇為什麼有人不怕蝕底,樂意去做獨立電影?許雅舒放聲大笑:「其實我都唔明,我自己都蝕底緊。」她說製作團隊中,部份是已畢業的學生,在公餘時間捱義氣幫手,「大概因為平日做太多cheap job吧,有空便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即使沒錢也樂意去做。」

在《風景》中,許雅舒在貨櫃碼頭重現了「佔領中環」的場景,目的是回應葵青貨櫃碼頭工潮。(《風景》劇照)

做獨立電影導演需要「一腳踢」,忙完籌錢、拍攝、後期製作後,還要愁發行的問題。許雅舒說:「香港獨立電影最大的困難是市場太細,沒辦法利用觀眾買票這個方法去支持獨立電影運作。反觀日本或美國,因為市場較大,即使票房不如商業片,但至少人多,買票入場的人自然也較多,而且它們有較多專門放映獨立電影的arthouse戲院。」

不過,她強調「你睇我好,我睇你好」,至少在香港做獨立電影不缺攝影機,有心拍的,一定能夠找到器材。「如果講困難,我覺得內地的獨立電影更困難,完全是underground的,見光死的。這些電影大部份都沒有龍標(電影公映許可證),因此不能出國,所以說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困難。」

說起困難,一邊當母親,一邊執導電影,可真不容易。許雅舒點點頭:「拍《慢性中毒》時,我懷有兒子三個月。拍《風景》第一個鏡頭時,剛巧又懷有女兒。到《風景》正式開鏡,我剛剛誕下女兒,那段時間真的很艱難,坐完月就要馬上開拍了,身體根本承受不來。」

許雅舒說,香港的創作空間日漸收窄,連八、九十年代香港人對自身處境的自嘲都已不存在,有太多禁忌不能去講。(黃寶瑩攝)

可別忘了許雅舒還有一份正職——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的講師,我問她到底是什麼令她一直堅持創作下去,她不假思索說道:「生活嚟㗎喎,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角色、不同的崗位,就是這麼簡單。」她補充說,還多得這個教席,令她可以繼續自由地創作,假如自己是個全職導演,或許未必能這麼任性了。

既然訪問女導演,順道問一下電影圈文化及性別潛規則。許雅舒坦言獨立電影圈同樣存在性別歧視,例如某年輕新晉女導演經常被人評頭品足:「你着住短裙點樣拍嘢呀?」片場內亦不時聽到看似無傷大雅,但其實牽涉到性和年齡歧視的笑話。

至於機遇方面,許雅舒認為獨立電影界的女導演為數不少,但被大眾記住的往往都只是男導演的名字,「男性主導狀態在獨立圈是存在的,例如《十年》當初上映時,很多人問:『為什麼沒有女導演?怎麼五位都是男導演?』我很難給你一個例子去證實性別不公的確存在,正如我也無法證實戲院涉政治審查,因為他們只會說沒上映檔期。」

獨立電影圈存在男性主導的狀態,好像《十年》上映時,便有不少人疑問為什麼五位導演都是男性。(《十年》劇照)

許雅舒的另一個觀察是,女導演在選擇題材方面受到限制:「女導演可以開拍的戲比較少,制度也限制了她們覺得自己可以拍什麼題材。目前大部份女導演都是拍小品、拍女性、拍愛情,很少會拍警匪片、武打片或戰爭片,唯一掙脫了genre(類型)定型的,可能是許鞍華了。」

不過,許雅舒留意到部份業內人士,一直嘗試顛覆這套性別觀念:「他們想制度化整個體制,即是說他們處理你的電影製作時,不會理會你的性別。」她又說,目前不少女性在各大電影公司擔任管理層和監製,期望她們有意願、有能力去改變這個現狀。

上文節錄自第170期《香港01》周報(2019年7月8日)的《香港電影越界者》報道中《不取悅市場的電影人 許雅舒:發掘框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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