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髮族勞碌一生 晚年仍為蝸居愁

撰文:張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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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問題恍如城內的夢魘,年輕一代固然難以實現置業夢,在人口老化的大趨勢下,勞碌一生的銀髮族同樣面對住屋問題。有居於公屋的年老夫婦,妻子十四年前確診柏金遜症,多年來健康逐漸轉差,惟至今仍未獲安排入住院舍,丈夫身體狀況亦未如理想,兩人擔憂日後難以彼此照料。另一邊廂,有退休人士獨居環境惡劣的劏房單位,積蓄亦漸見底。

現時全港共有約1.7萬名65歲或以上的長者居於分間單位,佔全港同年齡層人口的8.2%。有關注劏房居民的團體表示所佔比例不低,認為政府應加強對長者於住屋、退休生活上的支援。

踏入李婆婆的公屋單位,牆上掛滿一幅幅家庭照、泛黃的結婚照,「三個子女都幾十歲了,有自己的家庭。」勞碌一生撫育孩子成人後,李婆婆不幸確診柏金遜症,由初時右手右腳乏力,到現時需要依賴藥物控制身體顫抖的情況,甚至開口說話亦有難度,「夾不到菜,寫不到字,想倒杯水都做不到。」

李婆婆笑言丈夫不懂煮食,過去她是「一家之煮」,負責一日三餐,但隨着病情惡化,李婆婆連外出買餸也遇到困難。去年除夕夜,她一心打算親手烹調晚飯,讓兩口子能歡度歲晚,「很久沒有去買餸,打算隨便買一些。」豈料當日她於街市的扶手電梯跌倒,需要送院留醫,醫生直言她的身體經不起再這樣跌倒。

李婆婆曾於街市的扶手電梯跌倒,需要送院留醫,醫生直言她的身體經不起再這樣跌倒。(高仲明攝)

住公屋也苦 關鍵在照顧問題

入院後,李婆婆獲醫生轉介至社區中心安排輪候院舍,但她心中最惦記同樣年老的丈夫。自李婆婆出事後,丈夫身體狀況轉差,不僅有白內障、高血壓等老毛病,記憶力亦急轉直下,「一齊去買餸,他怕街市人多易跌倒,叫我坐在一處等,然後卻記不起我在哪裏。」李婆婆坦言丈夫失憶情況漸多,「怕他有日不懂回來找我。」礙於丈夫未被確診任何疾病,李婆婆估計難以替他輪候院舍服務,「他看不到我就幫他看,我走不動他就拖我走。」

二人現時居於公屋單位,住屋方面看似毋須擔心,但李婆婆稱最大困難在於照顧問題,「如果可以安排到院舍,我可以把公屋還給政府。」她又指,現時關鍵在於丈夫不符合輪候公營安老院舍的資格,二人又無力負擔私營安老院的費用,「香港政府無顧及兩老的情況,沒有為老人家着想。」對於政府推廣的大灣區養老,李婆婆斷言拒絕,認為回內地養老形同與子女斷絕聯絡,「上到去即是死路一條。」談及養老,李婆婆語帶無奈,「我自己想不到可以怎樣養老……過得一日得一日。」

李婆婆與丈夫現時居於公屋單位,住屋方面看似毋須擔心,但李婆婆稱最大困難在於照顧問題,

除了照顧困難,本港不少長者居住環境相當惡劣。70歲的泉叔居於葵涌區唐樓內的劏房單位,每次外出回家均要走過一條長斜路,再行樓梯到一樓的單位。出入不便加上腳部有舊患,令泉叔不願外出,「一日最多落一次街買餸,我都很想落街,弄到好像住山區般。」

泉叔所住的樓層被劃分成多個劏房單位,後樓梯滿布垃圾,採訪當日更有老鼠在天花橫行,衞生情況十分惡劣。泉叔稱住所內蛇蟲鼠蟻樣樣齊,「筷子般長的老鼠也看過」,加上單位位於低層,房內充斥渠味、食肆的臭氣,被迫長期開冷氣,「水電費一個月要600元。」

單位雖然狹小,但泉叔打理得井井有條,小角落放滿一本本書籍,掛上多件衣服,碌架床邊更貼上妻子的照片。泉叔笑稱自己沒有閱讀習慣,屋內書籍屬於在內地攻讀碩士的兒子,妻子現時同樣居於內地,間中才到港團聚。多年來獨自生活,泉叔坦言已習慣,「我自己一個人都是聽收音機、睡覺。我自己煮食,一煮就兩餐,早上一併煮好夜晚那餐。」

泉叔所住的樓層被劃分成多個劏房單位,後樓梯滿布垃圾,採訪當日更有老鼠在天花橫行,衞生情況十分惡劣。(余俊亮攝)

退休兩年積蓄見底 不敢想未來

退休至今已有兩年,泉叔坦言以往沒有考慮退休生活,更遑論作任何打算,「退休很難,每一日都很難過。」礙於早年薪金超出申請綜援及公屋上限,泉叔現時依靠積蓄及每月數千元的長者生活津貼過活,「積蓄見底了,只好見一日過一日。」他批評政府說做好醫療「得個講字」,慨嘆政府未有顧及長者需要,指自己早前感到心臟不適,「好像很大壓力般」,故前往公立醫院求醫,但需輪候三年。

對於未來,泉叔未敢想像,擔心留在香港會「被社會淘汰」,他說曾考慮到內地養老,但擔心返回內地生活,「好像脫離這個世界。」

根據政府統計處2016年《居於分間樓宇單位人士》報告,全港共有約1.7萬名65歲或以上的長者居於分間單位,佔全港同年齡層人口的8.2%。接觸不少劏房戶的葵涌劏房居民大聯盟成員丘梓蕙認為數字不低,「有萬多名老人家住在(環境)惡劣居所,甚至令健康進一步惡化。」她表示,過往接觸的劏房長者大部份都是因入息超出申請公屋上限,又不願領取綜援,無奈之下才繼續住在劏房;另有部份人因過往曾經受惠於其他房屋政策,以及因婚姻狀況有變而未符合輪候公屋的資格。她認為,部份長者對內地醫療體制存疑,加上一直視香港為家,故未有打算回內地養老,建議政府長遠應加強支援長者,例如加快長者上樓、放寬長者申請公屋的入息限額,以及放寬對曾受惠於其他房屋津貼長者的限制,容許他們申請公屋。

大灣區養老是否香港長者的出路?(資料圖片/歐嘉樂攝)

大灣區養老 是否可行出路?

面對人口老化問題,政府近年大力推廣大灣區養老。內地今年初出爐的《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提到容許港澳醫療機構在內地以獨資等方式設醫療中心,亦會研究將港澳的社會保障等跨境使用,同時表示將支持港澳投資者在珠三角九市按規定以獨資、合資或合作等方式興辦養老等社會服務機構,為港澳居民在廣東養老創造便利條件,深化養老服務合作。不過,相關計劃曾惹起質疑,憂慮港府以在大灣區發展安老服務為由,減慢興建本港的公營安老院舍。

事實上,政府早年曾推出廣東院舍住宿照顧服務試驗計劃,已申請或於中央輪候冊上、正輪候資助護理安老宿位的合資格長者,可自願選擇入住兩間由本港非政府機構於廣東營運的安老院,分別是香港復康會的香港賽馬會深圳復康會頤康院、伸手助人協會的香港賽馬會伸手助人肇慶護老頤養院。截至去年底,先後有209名長者曾參加試驗計劃。

(資料圖片/歐嘉樂攝)

位於深圳鹽田的復康會頤康院,距離本港市中心僅約一個多小時車程,走進偌大的院舍範圍,當中不乏本港長者的身影,年逾80歲的楊婆婆便屬其一。來頤康院之前,楊婆婆家住黃埔花園,那時候,「日日在等孫兒放學、女兒放工,每日都在等他們回來。」家中獨女其後帶同兩名子女移民澳洲,加上老伴於四年前去世,讓她倍感孤單。楊婆婆形容那時自己終日無所事事,輾轉間獲悉復康會在鹽田營運的頤康院。初到埗時,她便對當地環境、空氣等十分滿意,「香港(地方)好窄,行路都要打側身。」未幾更決定長居下來。

楊婆婆在院舍內結交了不少好友,閒時會與其他院友聊天、參與各類型的小組活動,「這裏是我的家。」院舍平台一角的小花園,更猶如楊婆婆的小天地。年逾八旬的她輕快地走在濕滑的花園中,穿梭於各種植物之間,一手提着藤籃,一手拿着剛摘下的番茄、紫蘇葉,「全部都是自己落種子,現在落雨收成欠佳,平時(會有)很多番茄。」楊婆婆平日最愛與院友們到花園照料農作物,隔日便會到來澆水,收成後社工會將成果製作各款菜式,「我在這裏有很多朋友,比在屋企更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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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88期《香港01》周報(2019年11月11日)《銀髮族勞碌一生 晚年仍為蝸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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