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學.三】STEM教育大趨勢下 人文學科價值何在?

撰文:羅保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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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社會,我們重視的幾乎都是大數據和「STEM」—即科學(Science)、科技(Technology)、工程(Engineering)和數學(Mathematics)方面的學問及其相關的科技應用。亦有人形容:「STEM是莖,無根,缺乏人文學科觀點的思考基礎,STEM學習也是過眼雲煙。」近年,隨着「重理輕文」的趨勢,社會意識到我們或將失去解釋和改變世界,以及提升自我的關鍵途徑。當教育過於側重可以量化的STEM時,學生的好奇心、創造力和同理心會否下降?而我們會否更看見人文學科的價值?(此為【人文學】專題系列之三)

世界各地均存在對人文學科的質疑,由美國參議員魯比奧(Marco Rubio)、前總統奧巴馬(Barack Obama)到企業家蓋茨(Bill Gates)都有過「人文學科無用」論。中國正致力於打造世界一流的理工院校;英國的STEM學科與人文學科亦呈此消彼長之勢,參加英語和藝術專業入學試的人數在2013至2018年間分別下跌兩成及一成五。

美國民運領袖馬丁路德金(中)可謂美國「文科人」代表人物之一,擁有哲學和神學的學背景。圖為他在1960年代在大學裏與一眾民運領袖商討示威行動。(Getty Images)

過去十年來,香港和許多歐美國家一樣大幅削減大學人文學科的學額及經費。歐洲自1999年開始實行的「博洛尼亞進程」(Bologna process),更是全面將就業和應用作為高等教育的發展方向,放棄了由德國教育改革家洪堡(Friedrich Wilhelm von Humboldt)所推崇的以自由研究為依歸的古典大學理念。

博洛尼亞進程:29個歐洲國家於1999年在意大利博洛尼亞提出的高等教育改革方案,目標是整合歐盟的高等教育資源,意在打通教育體制,為學生就業、交換或出國留學提供便利。

從美國高等教育 了解三階段發展

從美國人文學科的發展,我們或許可以進一步了解這個發展趨勢。美國東北大學歷史學助理教授Ben Schmidt曾在《大西洋》雜誌指出,人文學科自1955年起大概可分為三個發展階段。第一階段為1955至1985年,隨着美國各地的師範學校轉型為綜合性大學,大批學生湧入了英語和歷史學專業,這是人文學科的發展高峰期。唯獨上世紀七十年代因國家經濟萎靡而放緩了高等教育發展,人文學科在這段時間亦受短暫牽連。

1985至2008年是第二階段,英文、哲學、歷史學和語言學等四大人文學科在這個時期平穩發展。第三個階段就是自2008年至今,人文學科的入學率出現斷崖式下滑;美國文理科學院近期的一項研究也指出,2015年人文學科的畢業生較三年前減少了接近一成。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現今以醫學及生物科學聞名,但亦是全美首屈一指的政治及國際關係學府。圖為該校的歷史研討室,攝於1895年。(Getty Images)

箇中原因是2008年發生了金融海嘯,當時美國七成大學生都背負沉重學債,同時讓大學生更關注自身的就業前景。STEM專業的薪酬遠勝人文學科,工程系畢業生的全年收入中位數為8.2萬美元(約64萬港元),人文學科畢業生則只有5.2萬美元(約41萬港元)。在經濟好景時,學生選科會以興趣為先,人文學科也較受歡迎,但經濟不景時,社會現實也會左右選科決定。

在香港,人文學科目前佔總大學報名人數約一成,非人文主修學生修讀人文學科作為通識選修或自由選修的比率一直偏低。此外,近年的香港中學文憑考試,人文學科的選修與報考人數持續萎縮。

麻省理工學院雖為全球工程、科學及科技的頂尖學府,卻堅決不放棄人文學科。(Getty Images)

在STEM教學趨勢的大環境下,近年開始有專家學者表達了對人文學科的關注,認為社會在科技上的知識技能以外,同時需要人文學科的知識涵養。早前,內地科學家賀建奎對人類胚胎基因編輯一事備受爭議,正正突顯出科研與道德倫理背道而馳所造成的威脅。

文科生長遠或更見優勢

即便是全球頂尖STEM教育學府麻省理工學院(MIT),今天依然認為藝術和人文學科是該校的基本要素。該校歷史學教授Deborah  Fitzgeraldd表示,學校的使命是讓學生為解決世上最具挑戰性的問題做好準備,雖然這確實需要科學知識和技能,但並不局限於實驗室。她認為貧困、氣候變化和疾病等挑戰與人類現實生活更為密切相關。該校所有本科生都得花時間修讀文學、歷史和音樂等科目,佔整體課程的四分一。

Fitzgerald強調,學習這些科目有助學生增加歷史和文化知識,並培養溝通技巧,使他們能夠傾聽別人的想法,並作出判斷。從該校的一眾畢業生,包括醫生、工程師和企業家等,都證明跨學科研修的有益性,進修歷史、文學和哲學課程,對於培養他們的同理心和批判性思維至關重要。

科技及AI的大趨勢下,人際溝通及思辯能力在職場上或許更加珍貴。(Getty Images)

美國高校聯合會(AAC&U)近期一項對商業領袖的調查也印證了這一點,大多數僱主更關注畢業生的創造力、團隊合作和溝通技巧,而不是他們在特定領域的知識。在迅速全球化和經濟變革的時代,發展這些跨學科領域能力尤其重要。美國雪城大學(Syracuse University)理學院高級助理院長Gerald Greenberg說,忽略人文學科對大學而言是危險的。

他認為通過學習人文學科,人們有機會更好地了解自己和別人,更好地理解和解決複雜的道德問題。他強調,STEM固然很有用,但人文學科提供了另一種觀察問題的方式,在考慮不同的意見和想法時作出更好的決策。當領導者和決策者具備多方面的知識及了解多元化的想法,可望將企業和政府管理得更好,並在遇到困難時作出適當反應。

科技與人文缺一不可

誠然,隨着科技發展日新月異,教育必須追上時代是無可厚非的。校方最近也鼓勵所有註冊學科和共同核心課程引入創新科技元素,包括AI、Cloud、Big Data等,他認為學生即使不一定有專業水平,至少也要學懂應用。他重申:「重要的是了解到科技的限制,對就業、創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何影響,比如是否令人更疏離或侵犯私隱等。」何順文指出,不應將資源、制度、政策過度集中在這些方面。因為創新科技若沒有人文社科的知識背景,所發揮的威力有限,甚或倒行逆施,反過來威脅到人類。

在全球化、AI風行、氣候暖化、政經危機的大時代,人文學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重要。何順文認為,人文學科能夠讓我們認清自己和接受自己,避免失去自我和自信,喪失想像力和思考能力,受人牽制。政府及科技領袖同樣不能欠缺人文視野、素養和關懷。

不少學子基於職場實際考慮,傾向在大學選讀理科或商科。(Getty Images)

「科學求真求知,人文求善求美」,兩者是相輔相成的,很多成功的科技專家都受過人文學科的薰陶和啟發。人文學科的學習探究與包容精神,正正是解決很多社會問題的本源,最理想是人文與STEM並重,而不是偏向其一。

今天的世界充滿各式各樣的紛爭和挑戰,如果社會上每個人的技能、專長、判斷力、表達力、人格和品德的發展有所缺失,那麼便很容易出現問題。因此,我們需要建立一個平衡的教育制度,讓學生在思想上更臻完善,無所畏懼。只有這樣做,我們才能培養出一班新世代,能有效地解決氣候變化、經濟不平等、種族衝突等讓世界兩極化的問題。

上文節錄自第174期《香港01》周報(2019年8月5日)《STEM 強勢下 人文學科價值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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