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奈良吉野山 旅行之美在於回望

撰文:朱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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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常想起奈良吉野山,有一晚做夢又回到那裏,很真實地,在山林間走路。
那時去吉野是 5 月,已過了櫻花季。
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只想走遠一些,到人少的地方。
在奈良搭上 JR,坐了好久好久,從城市開到田野,車廂裏的人愈來愈少,直到已基本下光,才終於到達吉野站。

這幾日常想起奈良吉野山。(Tawashi2006 via Wikimedia Commons)

當天住在山腰上的竹林院群芳園。竹林院相傳是 1,300 多年前由聖德太子所建,供當時在山中修行的僧侶居住。而內裏庭院群芳園則為茶道宗師千利休所作,之後亦成為豐臣秀吉去吉野賞櫻時的下榻之所。

我總以為是沾了秀吉和利休的光,群芳園才被冠以「大和三庭園之一」的名號。雖然對這「三大」表示很懷疑,但拋開虛名,單看這座園子,仍小巧精緻,落滿了時間無聲的痕跡。傍晚,一個人也無,就沿着崎嶇的小路踏石而行。老子说:「善行無轍跡」,這園中也不見任何轍跡,但感覺得到是常會有人來的。

竹林院相傳是 1,300 多年前由聖德太子所建,供當時在山中修行的僧侶居住。(663highland via Wikimedia Commons)

利休畢生追求退去塵俗的清簡,卻終流轉並毀滅於權力的漩渦。幾百年後,太過久遠的歷史,已抹去了個體或早逝或長壽在其時看來巨大的分別,悲哀也消失了,只剩下憑空升起的一陣宿命感。所幸,無論是秀吉曾有過的權力,還是利休那把祖佛共殺的切腹之劍,實都無損於他的精神影響至今。所以真正的偉大不必擔心消亡,達利所謂「天才沒有死亡的權利」即在此,換過來講,平庸也終將無力阻止自己的死亡。

後來,在吉野山中閒逛。櫻花謝了,樹木已生得蔥鬱,層次分明地在山間交錯鋪開。我喜歡風,樹因風而搖曳,顯得多了一份情意。雖然路上也一個人都無,但只感到氛圍坦蕩,絲毫沒有畏懼地在山裏隨便走。比起與大多數普通人無關的「盛世」,在這行走的安定中我才像是看到一種想要的生活的樣子。

在吉野山中閒逛。櫻花謝了,樹木已生得蔥鬱,層次分明地在山間交錯鋪開。(663highland via Wikimedia Commons)

旅行的有意思對我來說是因為它的 3 段生命。去之前心裏想的是一回事,去到了發現真實是另一回事,等過了很久再去回想又變得不同了。我也不能說最美的是哪個階段,但最偏愛的是結束之後。想來好笑,每次幻想中那種清靜、緩慢的旅行最後都幾乎會被弄成精力透支、近乎苦行的疲憊游,還好在回憶中,倦怠已像是成了「別人的故事」,我們可以安心地回想,手裏握着記憶的遙控器,任憑自己喜好去剪輯、重播、放慢。人總愛聲稱自己渴望「真相」,但什麼是真相,話一出口,字一落筆,都在遠離真相,從這個層面看,記憶比真相更為重要。

前兩日看阿根廷電影《無定向喪心病狂》(Relatos Salvajes),你發現人在關鍵時刻,理智和文明總是起不了太大作用——人被激情俘虜,激情引致毀滅。所以還是慢一點好,生活不是答題考試,不用非要着急寫下結論。真的,隔了這麼久,吉野山才終於在我心裏迎來了它最美的時刻。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