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贏在社交輸在媒體

撰文:鄭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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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封殺TikTok(抖音國際版)事件持續發酵,特朗普(Donald Trump)的立場經歷了從直接封禁到允許微軟收購的轉變,最新的姿態是特朗普8月3日表示,美國政府應該得到TikTok美國業務銷售價格的「很大一部分」,並警吿稱,如果TikTok未售出,他將於9月15日禁止TikTok在美國運營。

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在8月3日回應了TikTok美國業務面臨被CFIUS(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強制要求出售的問題,稱考慮到當前的大環境,「我們也必須面對CFIUS的決定和美國總統的行政命令,同時不放棄探索任何可能」。TikTok相關負責人在回應TikTok在倫敦設立總部的相關新聞時說:「我們的確在探討在美國之外設立TikTok總部的可能性。」

特朗普政府行事的由頭是TikTok有中國背景,危害美國國家安全。中國輿論認為TikTok事件是美國經濟強權的象徵,是美國政府和聯合美國企業的一次巧取豪奪,是對中國企業的打壓和封殺。國際輿論也大多認為此事是中美結構性矛盾的產物。

特朗普的選舉策略

在觀察人士看來,特朗普政府對TikTok出手,並威脅對更多的中國軟件公司採取行動,有中美結構性矛盾的因素,同時也有美國選舉的因素。一方面特朗普寄希望利用反華情緒贏得支持,另一方面TikTok已經是美國年輕人的聚集地。

TikTok在美國已被下載超1.65億次,在美國每月有6,500萬至8,000萬活躍用戶。有美國調查數據顯示,TikTok18歲以上用戶每月累計瀏覽時長高達858分鐘,意味着單個用戶每月看13小時以上。TikTok正快速取代Facebook及旗下社交產品,成為Z世代活動家和有政治思想的美國年輕人的信息和組織中心,它的傳播速度和廣度遠遠超過其他應用。這對選舉的影響是深遠的。

朱克伯格如何從「小粉紅」變成了「中國黑」,點大圖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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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特朗普能夠當選總統靠的是中老年選民的支持。根據當年CNN在投票站前對選民進行的抽樣調查,特朗普在選民人數最多的50至64歲年齡段中,支持率高達53%,遠遠超出希拉里(Hillary Clinton)的44%。而在年輕選民中,情況則恰恰相反,18至24歲選民中,希拉里的支持率達55%,而特朗普的支持率只有33%。

年輕選民將是決定2020年大選結果的關鍵。塔夫斯大學的研究顯示,自特朗普當選以來,青年激進主義和選民投票率大幅上升。研究還顯示,青年投票在讓民主黨在2018年中期選舉大勝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美國年輕人的投票率可能會上升,這部分人的投票熱情對於特朗普選情的影響不能忽視。

年輕人已經開始顯現對選舉的影響。此前6月20日,特朗普在俄克拉荷馬州舉行競選集會,網友在TikTok發起呼籲,幾萬網友在申請現場名額後刻意缺席,嚴重擾亂了特朗普的競選活動。

特朗普對TikTok出手是希望避免出現選舉期間的不可控局面。從放言關閉到允許收購,是特朗普在妥協。特朗普深知TikTok背後是美國各路財團投資人的利益,一關了之並不現實。退而求其次的允許收購,既能捍衛美國企業的利益,也能收穫對華強硬的政治紅利。

意識形態鬥爭

TikTok在美國的遭遇看似是中美兩國的鬥爭,是美國大選的副產品。本質上這種封殺遲早都會到來,只是早晚而已,只是趕上了被特朗普發揮利用。TikTok是社交媒體,是短視頻類的社交媒體,和Twitter、Facebook這樣的以圖文為主要表現形式的社交媒體本質是一致的,除了更加突出的社交屬性,另一個核心屬性是媒體或者媒介。

德國哲學家、社會學家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曾駁斥「信息和娛樂媒介」論:「人們真能將作為信息和娛樂工具的大眾媒介,同作為操縱和灌輸力量的大眾媒介,區別開來嗎」?必須記住,大眾媒介乍看是一種傳播信息和提供娛樂的工具,但實質上都發揮着思想引導、政治控制等功能。大眾媒介即使作為傳播信息和娛樂群眾的過程,它也是國家權力對群眾進行灌輸和操縱的過程。說到底,大眾媒介是國家的「話筒」,是權力的工具,它的運作過程是受國家控制與操縱的。

大眾傳播從廣播、電視、報紙時代發展到了互聯網時代,社交媒體的發展正在改變信息傳播格局,卻並沒有改變國家機器對信息的控制。世界各國和地區早就加強了對社交媒體的監管和控制,包括美國。

微軟公司正在進行收購TikTok的談判,微軟在中國一直有良好的形象。圖為2018年1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國國務院副總理韓正在北京會見微軟公司創始人蓋茨。( 新華社)

奧巴馬(Barack Obama)在任期間,美國國土安全部設立「社交網絡監控中心」,專門監控Twitter、Facebook等社交媒體信息。2017年3月,歐洲消費者保護部門要求Facebook、Alphabet(Google母公司)和Twitter等美國社交媒體修改各自的服務條款,否則將面臨罰金處罰。歐盟委員會於2011年和2018年分別發佈了《歐盟更安全的社交網絡原則》《反對虛假信息行為準則》 。《行為準則》要求Facebook、Twitter、Google在歐盟委員會大選前每個月進行評估並提交評估報吿。

TikTok雖然極力規避政治話題,並強化娛樂屬性,但歸根結底它是傳播信息的媒介,是一個現象級的傳播媒介。這樣體量的傳播媒介當然會令監管者不寒而慄。政府對媒介放任自由的前提,是該媒介與自己同屬一套價值觀背景。

21世紀以來,與「和平演變」一脈相承的「顏色革命」,猶如浪潮一般席捲全球,社交媒體在其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伊朗「綠色革命」因其對Twitter工具的高度依賴,又被媒體稱為「Twitter革命」,突尼斯「茉莉花革命」因維基解密網站曝光信息成為引爆點,又被命名為「維基革命」。社交媒體不帶政治屬性,但是其傳遞的信息是否帶有政治屬性未可知。

輿論陣地的鬥爭是最具有意識形態色彩的。任何國家都不允許這一領域有不可控、不確定因素存在。Twitter、Facebook沒有進入的國家譬如中國內地、朝鮮、伊朗,在意識形態層面同美國或多或少都有對立。TikTok極力迎合美國規則,卻並不能消除中美在政治層面的天然不信任,後者成為壓垮TikTok的最後一根稻草。

美國對TikTok出手,與其說是中美鬥爭,不如說是意識形態鬥爭。TikTok如果來自俄羅斯,結局同樣會是如此。如果時間拉回10年前中美矛盾沒有大爆發的時候,TikTok恐怕也一樣命途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