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劇場.六】從校園走出來 他們繼續講澳門故事

撰文:伍麗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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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早期的澳門劇場是由業餘劇社支撐,那麼,近二十年的劇場則大多從校園戲劇走出來。那些年,他們參加學校劇社,跟着老師學戲排戲,他們喜歡一群人吵吵鬧鬧,喜歡話劇班的活絡氛圍,也喜歡準備比賽的忙碌。某天,老師跟他們說,暑假到曉角做公開售票的演出。他們眼睛發亮,想都沒想便定下來。熱心的師姐幫忙處理票務、宣傳,老師拉攏朋友,默默為他們申請資助。這齣戲叫《童一個夢》。他們只是中學生,不曾想過幾年後會向前輩借錢,並註冊成為劇團。這是夢劇社的故事。放在香港,會覺得很熱血很不可思議,那些年的澳門,有不少劇團成員都是因為在學時期受到鼓舞,從校園走向大眾,除了夢劇社,還有浪風劇社、葛多藝術會。「現在劇場的中堅分子,都是從那個年代的校園戲劇走出來的。」夢劇社創社成員莫家豪說。此為「澳門劇場」系列之六。

那位帶着他們每個暑假做公開演出的老師叫黃栢豪,那位借他們錢的前輩是許國權(大鳥),那位幫他們申請資助的叫陳栢添,是後來澳門演藝學院戲劇學校校長。2004年做了《童一個夢》,第二年他們做《從天堂出發》,那時陳栢添甚至教他們寫計劃書,又幫忙修改,「最後批到幾千元,好開心,終於有錢買材料。」另一位成員陳嘉宜說。那時,她不過是中學生,卻寫了人生第一份計劃書。

陳嘉宜是夢劇社的創社成員之一。(歐嘉樂攝)

校園戲劇恍似斷了層

2008年,大鳥為他們牽線,找來藍藍天藝術會聯合製作大型演出《貓城記》,這是香港導演潘惠森改編老舍的同名作品。「他覺得這個劇很適合我們,便找了一個成熟的劇團帶着我們。這是我們第一個大型演出,亦因為這個演出,催化我們正式註冊為劇團。」陳嘉宜說,那時大家只知劇團可以申請資助演出,不知道要擔起什麼義務和責任。「他(大鳥)最喜歡搞後生仔,撻着別人團火。」莫家豪道。

莫家豪後來到台灣讀戲劇,回來後帶領夢劇社快速成長。陳嘉宜原本也想到台灣讀書,但家人擔心其工作前途,最後她留在澳門讀酒店管理,畢業後有一段時間在酒店賭場工作,過着日間返工夜晚排練的生活,四年後辭職,專心搞劇場。

他們對戲劇教育很上心,做許多學校巡演及推廣工作,希望傳承前輩的精神。校園戲劇很長時間為澳門輸出人才和力量,當夢劇社、浪風等劇團先後走出來,大家為讀書、個人發展而各有各忙,有幾年時間校園戲劇恍似斷了層。「當我們做製作時,發現很難找人做我們以前的工作。」陳嘉宜說。

根據澳門教育暨青年局(教青局)的統計數據,在2017至2018年度,澳門有46間中學,而每間中學都有不同的藝術教育課。以往學校大多以課外活動的形式提供藝術教育,近年教青局將藝術教育納入正規課程中,要求學校提供藝術類課程,如音樂、戲劇、寫作等。教青局自2004年起亦推出學生藝術教育普及計劃,學生每年有一次欣賞表演藝術的機會。

莫家豪在台灣讀完戲劇後,回澳門帶領夢劇社不斷發展。(歐嘉樂攝)

正規的戲劇課程以啟發思維為主,不是年年都會開設,中學老師或入校的老師必須因應情況設計上課內容。「這很視乎老師對戲劇教育的積極性,能否帶學生去試不同的事情,譬如睇劇、參加劇團的活動等。」莫家豪說。他們曾就讀的培道中學,劇社搞得有聲有色,除了常規藝術課程外,校方更向教青局申請資源,開設潛能發展班,讓有興趣的同學參加比賽、磨練演技。

澳門有不少劇團都做校園巡演,一是受政府部門委約,以戲劇形式傳遞信息,如海事及水務局呼籲大家珍惜用水、環保局宣揚環保工作等;二是劇團主動聯絡學校,將作品帶入校園,譬如夢劇社的《飄流船廠》。

這是個關於造船業的故事,講澳門造船業沒落,有末代造船人的落寞,也有對社區對歷史的思考。「我們有三個劇目,第一個是《飄流船廠》,為了將故事飄流到澳門不同地區,我們到不同的社區公園演出。」之後再做了「再續船夢」社區藝術計劃《路遊戲》,這是一種導覽式演出,觀眾來到路環的舊船廠,演員以角色身份帶大家參觀船廠,介紹漁業、漁棚等與造船業息息相關的細節。去年,他們延伸出第三個作品《匠木浮城》。這次回歸劇場,借一個造船家族的發展史,側寫澳門造船業及歷史的興衰。

做這個項目的時候,適逢澳門政府提出清拆荔枝碗船廠,引發爭議。民間反對的聲音很大,如何修復、怎麼活化、商業性與否,爭持不下,《飄流船廠》恰好是個切入點,帶大家思考澳門的過去與未來。莫家豪強調:「我們始終對本土議題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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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留下?緣何離開?

去年,他們還做了兩個演出,一個是《我老豆揸巴士》,另一個是《黃金時代》。前者規模較小,但創意十足,陳嘉宜找來以前揸巴士的爸爸,在巴士上細說他對社區、對乘客的觀察;後者同樣是對城市、身份的探索。「我們訪問了一些人,譬如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難民潮而來的人,他們為何會留在這個地方?現在政府叫我們去大灣區,留下與離開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如果我們要出去,我們對於澳門本位的認知是什麼?對自己身份的認知又是什麼?」陳嘉宜說。

港澳這幾年都講大灣區,香港政府叫年輕人去大灣區尋找機遇,澳門政府說這是一小時生活圈,莫家豪與陳嘉宜也不斷思考:大灣區到底意味着什麼?是否真的要「走出去」?莫家豪說:「澳門人口基數小,尤其在表演藝術上,如果要有健康的發展的話,我們需要觀眾,除了本地,可否連結其他地區,我們有這種想法。」

他表示,自己並不抗拒走入大灣區,但前提是要先了解。「我們會去內地睇劇,去看看內地人喜歡什麼,發展得如何,尤其是廣東話區域。珠海如今也很積極發展表演藝術,近期起了一個大劇院,其他幾個城市如惠州、東莞、佛山,都有重點劇院,都有自己的戲劇發展脈絡。」

陳嘉宜則說:「他們的製作與觀眾期望都與我們不太一樣。」每個城市的發展脈絡不一樣,人們的口味、接受度也不一樣,不能說走就走,當下需要的是認清自己的定位。她指出,「我們透過劇場,向觀眾反映不同年代的人對一個地方的反思,這是否適用於內地?我們會反思本地作品是否適合放在內地演,我們想他們看到的澳門本土議題的原因和慾望又是什麼。」

從校園走出來,他們希望傳承前輩的精神。(歐嘉樂攝)

十年前,他們憑熱血成立劇團,那時年輕率性懵懂,沒有包袱。十年後,他們跌跌撞撞走過來,終於知道背負着什麼責任。

「從校園走出來,成為全職劇團,再走向世界,我們並不只有這一條路。對我而言,紮根澳門是需要的,我們都希望發展這個行業,不能為了行得更遠而放棄這件事,這是我們的義務與責任。」陳嘉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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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71期《香港01》周報(2019年7月15日)《澳門劇場:伺機蛻變》專題報道中的《從校園到社會   熱血過後紮根本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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