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告訴她．影評】五味雜陳的中西文化盛宴
要拍好中西文化匯萃的影視作品，知易行難，《別告訴她》（The Farewell）是箇中精品。本片因奧卡菲娜奪得金球獎影后而矚目，惟更值得留意的是劇本，當中對倫理元素、情感拿捏均甚精準，細膩而不煽情，加上電影流露出創作人對不同文化的尊重，整體而言是一場具水準的文化宴會。
撰文︰李美
華人傳統觀念如何與西方思想產生矛盾的設定，或令觀眾聯想到導演李安的《飲食男女》、《喜宴》等佳作。不過，本片既編且導的王子逸，其實甚有別樹一格的「作者風」，觀眾看畢全片，自會感受別具韻味，留下深刻印象。作為美籍華裔女導演，她將自身經歷化成劇本，着墨女性觀點自然更加突出，對女角的心理描寫非常深切，令劇情發展的說服力大幅昇華。
本片可謂做到舉重若輕。戲裏滿載各種倫理場面，游移在中國社會家庭觀念與西方價值觀之間，拋出多個問題，顯示矛盾所在。導演可將此化成極沉重的矛盾命題，或是充斥激烈爭論的煽情片，但她選取了相對克制的中庸之道，批判及宣洩情感的色彩相對較淡，卻不失輕柔之情。
劇本可貴之處，是由始至終都抱着一顆真摯之心。其核心思想卻是希望觀眾可嘗試理解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強調各方應互相理解與包容，而非刻意引戰，更不鼓勵大家用二元法看待身邊的人和事。電影在探討文化的過程中，精煉地呈現家人相處的細節，不同角色均有發揮演技的地方，這也是電影具有濃烈感染力的原因。
電影是世界語言，太過刻意區分本土作品，有時會不自覺劃地為牢，反之，容納不同文化才是康莊大道。本片正是實例，出資的是近年不時給予新導演機會的美國獨立製片公司A24，執導的是美籍華裔女性新導演，加上一眾華人或華裔演員，大家一起訴說文化交融的故事，加起來其實是一次動人的光影體驗。
如何看待生死，是本片其中一個主要命題。戲中的奶奶患了肺癌，醫生原本診斷她只剩下三、四個月壽命，一家人不願告訴長輩「絕望真相」。這個大家庭當中有人移居美國，有人移居日本，也有人留在中國。面對如此「生死大劫」，居於日本一家的長孫回國結婚，家人舉行婚禮的真正目的，其實是進行「告別禮」，讓大家陪伴奶奶共渡「最後歲月」。
女主角碧莉（奧卡菲娜飾）是家庭中的孫女，幼時移居西方，起初她對於家人「作假」十分反感，認為奶奶有權知道真相，但其心態其後有所轉變，逐漸理解家人的苦衷。這是編導王子逸的個人經歷改編，故此女主角在戲中所感受的一切，其實可視為創作人本身的情感投射。
碧莉從美國紐約回到吉林省長春市的老家，參加這次「紅白相交」的家庭聚會，過程中陸續與不同家人如奶奶、父親、母親、伯父等交流。家人同枱食飯的場面貫穿全片，眾人在餐桌上的溝通甚有化學作用，壓軸的囍宴場面更將劇力推向巔峰。編導選擇以華人重視的家庭飯局作為劇情推進的重心，固然能令華語觀眾更易代入其中，也可讓外國觀眾從「餐桌禮儀」一窺中國文化神髓。
觀眾就如女主角一樣，上了一場「震撼教育」，慢慢了解中國傳統觀念構成的複雜世界，學到觸動心靈的一課。女主角終究體會到，中國人對家人的每一步「行動」，都從整體家庭的角度出發，即使這種愛對於受眾而言，可能有期望上的落差；這與西方重視個人主義截然不同。這箇中不是對錯之辯，只是鋪陳兩者確有不同，希望可達到共融。
「別告訴她」的背後，是家人們對奶奶的深厚感情，內斂地默默承受傷痛；這與女主角較為外露的不捨之情，其實殊途同歸。可幸的是，電影與現實都上演奇蹟，肺癌沒有奪去奶奶性命，至今她已快樂地活了六年，戲裏戲外都是大團圓結局。
《別告訴她》是一場由不同文化融合而成、精緻而五味雜陳的光影盛宴，實在值得觀眾細心品味。王子逸這個名字，也值得觀眾繼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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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於第200期《香港01》周報（2020年2月10日）《《別告訴她》五味雜陳的中西文化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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