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音樂家細膩詮釋巴哈 稱譽國際古典樂壇

撰文:特約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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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著名粗野主義(Brutalism)建築群—巴比肯藝術中心(Barbican Centre),那錯落的木片牆、溫柔開闊的音樂廳,響起層次分明而圓融繁複之聲。那是巴洛克時期清脆含蓄的琴音,也是高低跌宕、四個聲部聚合(assemble)成整體的嗓音。收斂有時,情感充沛有時。撰文︰若山

鈴木雅明(Masaaki Suzuki)帶領日本巴哈合奏團(Bach Collegium Japan)來到巴比肯演奏《約翰受難曲》(St John Passion,BWV 245)。這位默默耕耘三十年的亞洲音樂家,被視為國際古典音樂界的「巴哈專家」。一頭銀髮、溫和謙遜的身影,指揮時卻毫不含糊,有着清晰的目標和決斷力,令樂團不斷提升和超越。《約翰受難曲》文本源自《聖經.約翰福音》18及19章,述及耶穌由被出賣、到被審判、釘十字架受難和被埋葬的故事。聖經裏提及的人物,都以獨唱(宣敘調或詠嘆調)或合唱的方式,包括說故事者傳教士、主耶穌基督、西門彼得、本丟彼拉多、暴民。可以想像,耶穌受難是《聖經》裏戲劇性的一章,激動人心也發人深省。

鈴木雅明成功為巴哈的作品注入千迴百轉的戲劇性和深度。(Bach Collegium Japan FB 圖片)

鈴木雅明和日本巴哈合奏團前年才完成了一項演繹巴哈的「壯舉」,稱譽國際古典樂壇。他們完成了錄製世俗清唱劇全集(The Complete Sacred Cantatas)和宗教清唱劇全集(The Complete Secular Cantatas)共65隻唱碟。整個過程由1995年開始,歷時足足十九年。那是西方古典音樂界最具野心的錄製案目之一,他們在平靜中充滿魄力地完成了。作為虔誠的基督教徒,鈴木雅明明言,他還想錄製更多巴哈的音樂,讓它們在一般人的日常生活中,以及在基督教徒的信仰上繼續發揚光大。

鈴木雅明曾在訪問提到,他和樂團在1994年首度發行巴哈唱碟時,收到好多充滿敵意的批評,大多質疑其日本人背景影響詮釋巴哈的原真性。後來出現正面的反響,例如來自德國的樂評這樣寫:「那不是穿上和服的巴哈。」這令人不禁聯想,這位亞洲藝術家似乎難逃以「是否夠貼近西方古典傳統」來評斷其對巴哈作品的演繹。

鈴木雅明曾在訪問提到,他和樂團在1994年首度發行巴哈唱碟時,收到好多充滿敵意的批評。(Bach Collegium Japan FB 圖片)

從其唱碟至巴比肯演出那夜,可以看到更立體的藝術面貌,古典巴洛克如何在一個音樂家身上內化、轉化,至昇華。它超越國籍和文化的樊籬,或許,其實是,所謂國籍和文化的分野如何造就了更深刻的精神高度和音樂性。

選擇小型合唱團、沿用巴洛克時期的樂器,鈴木雅明的演繹/版本是輕巧而細膩的。在偌大的場內,樂團猶如一個精細的音樂匣子,甫打開,各種戲劇化的情感流轉,其幅度之廣和闊,貫穿全曲的上下部份。例如在21D樂章合唱團暴怒呼喊:「把他釘上十字架!把他釘上十字架!」(Crucify him! Crucify him!),第35章女高音詠嘆調及笛子,以及狩獵雙簧管(oboe da caccia)為耶穌的犧牲婉約悲鳴「Melt, my heart, in floods of tears」,那種上天下地,帶引聽者走進同情共感的境界。

相比《馬太受難曲》(St Matthew Passion)有如磅礡深沉的史詩,早幾年完成的《約翰受難曲》的藝術高度,多年來備受質疑。《約翰受難曲》被視為情感外露而肆意,而且未算完整(例如最後章節40,合唱部份在耶穌埋葬的情景至結末一句「O Lord, let your dear little angels」,樂句編排不像收結),似非大乘之作。是故多年以來,《馬太受難曲》遠較《約翰受難曲》著名、也更受樂團和樂迷歡迎。

選擇小型合唱團、沿用巴洛克時期的樂器,鈴木雅明的演繹/版本是輕巧而細膩的。(Bach Collegium Japan FB 圖片)

然而,《約翰受難曲》近年愈加受到注目和頻繁地演奏。原因之一或許是,此作「靠近人」,更直接觸及人的感性和同情共感。節目場刊中引述藝評人Alex Ross在《New Yorker》的文章指,巴哈或許不是神,而是和你一起在深夜散步、跟你同行的人—一直以來的巴哈評論文本傾向把巴哈呈現成一個神秘的全知,作品精密無比,但或許他也會為自己想像的迷宮所惑,讓情感肆意流竄。

當巴哈權威指揮家如John Eliot Gardiner都傾向作大開大合的處理,鈴木雅明比不少指揮家對此作的細膩情感探索為這「直接」的作品注入千迴百轉的戲劇性和深度。那和日本重視內在精神文化或許有關,其實和鈴木雅明的宗教和古典樂文化背景/感受力有所連繫。鈴木父母為基督教徒及音樂演奏者,鈴木12歲就在教會演奏小風琴。他後來到東京大學研習大鍵琴(harpsichord),再到阿姆斯特丹師從荷蘭巴洛克大師Ton Koopman。他的藝術經歷遠遠不是「一個日本音樂家」所能概括的—當今世代,文化混雜早已不是新鮮事,融匯貫通卻依然難得,可惜的是,世人還是以僵化的標籤看待文化身份和藝術語言。鈴木雅明平靜而堅定,精神深邃而多變,一切不證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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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於第205期《香港01》周報(2020年3月16日)《日本音樂家超越性詮釋  巴哈,其實如此情感顛沛》,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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