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看世界|當中國可以平視世界 香港怎樣正視全球新秩序

撰文:郝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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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後、80後、90後、00後,他們走出去看世界之前,中國已經可以平視這個世界了,也不像我們當年那麼土了。」上月全國「兩會」期間,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全國政協聯組會時談及新一代中國人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兩個一百年」的歷史交匯當中的變化。不久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及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在美國阿拉斯加舉行的中美高層戰略對話上與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等激烈交鋒,甚至批駁美國當局仰仗軍事經濟優勢,肆意踐踏國際關係準則,而且干涉中國內政,對中國內部事務說三道四。
「中國人不吃這一套。」楊潔篪的強硬姿態,不但在國內引起迴響,而且引發國際關注。不少分析認為,中國有意藉此次會談樹立兩國平等外交新常態,而非繼續遵循以美國為單一大國核心的世界規則,而美國顯然還未能完全接受。當中國開始「平視世界」,而「美國治世」即將被打破,基於「反修例風波」的魯莽而闖進中美博弈大局的香港,又該怎樣調整「一國兩制」之下對內對外的視角?正在牛津大學攻讀政治學博士的青年學者黃裕舜、向來關注港事國事的公共行政學者張炳良,以及正在美國執教的陸恭蕙,就此與《香港01》進行對話。
「全球新秩序中的香港」系列報道四之一

在過去百年間,世界格局都由歐美主導。然而,以中國為首的亞洲地區的崛起,為舊有秩序帶來新的可能性,同時對美國及其主導的「西方世界」構成挑戰。二戰之後,美國主導、注重國際合作與和平的「新自由主義」成為「世界秩序」。然而,上任美國總統特朗普上台後,「新現實主義」卻有了復興的迹象—將權力作為國際關係中最重要的因素,反對「全球化」。

隨着中美之間關係惡化與貿易戰持續,世界原有格局受到衝擊。早在2012年,美國政治學者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便以「修昔底德陷阱」描述美中之間潛在的衝突——當大國的霸主地位受到新興強國的威脅時,二者之間的戰爭將難以避免。

以中國為首的亞洲地區的崛起,為舊有秩序帶來新的可能性,同時對美國及其主導的「西方世界」構成挑戰。圖為上月中美高層在阿拉斯加會談中激烈交鋒。(資料圖片/美聯社)

新格局形成的必經過程

3月25日,美國總統拜登在其上任後首次正式記者會上表示,美中之間的激烈競爭是可以預見的,但中國若想成為全球第一強國,「not on my watch!(有我在,休想!)」在此前一周的中美阿拉斯加「2+2會談」上,美國國務卿布林肯亦強調:「美國在世界上發揮領導作用,參與世界事務的一個標誌,是我們的聯盟和夥伴關係完全建立在自願的基礎上,而這正是拜登總統致力重振的。」楊潔篪則嚴正指出:「美國本身並不代表國際輿論,西方世界也不代表。我們希望美方在談到普世價值和國際輿論時,考慮一下這樣說是否放心,因為美國並不代表世界,它只代表美國的政府。」舌劍唇槍背後,是兩個大國分別對世界的宣言。

儘管雙方在會談中看似「水火不容」,卻遠未到、也不會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民主黨出身的前運輸及房屋局局長、香港教育大學公共行政學研究講座教授張炳良對《香港01》指出,中美之間不會出現某方被完全擊敗的情況,因兩國都有着相當的實力,故只會出現「美國不敗,中國不倒」的局面,無論經濟還是軍事,都將是相互平衡的狀態。他又表示,自己慣常稱二者的關係為「美中關係」,因過去幾年的對峙多由美方挑起——美國一直以來都擔憂中國崛起,在所謂的制度、價值及其他方面都有很多衝突,故不單特朗普的反華「鷹派」,美國朝野現在基本上已有共識要對中國採取比較強硬的態度,而在此環境下,雙方便需要在阿拉斯加會談中「提高調子」,且予人「互相高調批評」的觀感。

美方宣揚自己的「不敗」權威,中方則高調反擊。張炳良表示,這種方式在外交上並不罕見,當關係本已很差的雙方同時出現在會議桌前時,定會表現出「強硬」姿態給各自國家的人民看。他分析指:「表面上看,這個會談似乎進行得不愉快,但我認為這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因為在世界局面發生變化時,一定會經歷這一過程。」

改革派青年、政治及經濟學者黃裕舜亦認為,此次會談儘管處處「強硬」,但完全符合二十一世紀的外交慣例,基於對選民、國民的交代,是需如此表演的。他進一步解釋:「拜登需要向自己的選民交代,而他爭取到的選民是保守的白人中產或勞工階級選民,他們對中國持一種根本性的懷疑態度。若要滿足他們,就必然要表演得像『強硬鷹派』。」

黃裕舜認為香港不能再以自己是主角的視角看世界。(歐嘉樂攝)

香港從來都不是孤島

世界新格局之於香港而言意味着什麼?無論在中美之間,還是國際範圍內,香港都無法獨善其身。香港與美國的關係建立於1843年的英殖時期,1992年美國通過《美國-香港政策法》,基於《中英聯合聲明》中中國對香港自治及維持自由的承諾,1997年香港主權移交後,美國在外交及經貿政策上將香港與中國大陸區別對待。張炳良解釋,其實就是以美國立法的方式,處理美國與回歸後的香港之間的關係,即給予香港不同於內地的特殊待遇。

香港經歷2019年的社會運動後,美國於去年5月表示香港已「不再享有高度自治」,故不再繼續享有《美國-香港政策法》中賦予的特殊待遇。在《港區國安法》頒布後,特朗普下令取消香港特殊貿易地位,並制裁內地及香港參與《港區國安法》制訂的相關官員。張炳良指出,香港和美國的關係變動很大,由美國帶頭,西方開始推動對香港的制裁,特別是來自「五眼聯盟」(Five Eyes,由英國、美國、澳洲、加拿大及新西蘭組成的情報聯盟)的針對。

今年初,連續二十五年盤踞「全球最自由經濟體」榜首、去年排第2的香港,以及第35位的澳門,被美國智庫傳統基金會「剔除」出獨立評級和排行榜,今後將與第107位的中國一同參與評分。張炳良指出:「可以看出,這是在特別針對香港,也意味着大局的變化。在香港被國際環境針對的同時,由於過去兩年發生的事,中央政府也判斷香港已『基本失控』,並認為這是受美國幕後干預所致——香港變成了一個美國針對中國、危害中國國家安全的戰場,所以對香港進行了非常大動作的政策調整。」

世界新格局之於香港而言意味着什麼?無論在中美之間,還是國際範圍內,香港都無法獨善其身。(資料圖片/余俊亮攝)

香港受到兩面夾擊,在今後新格局進程的推演中,在中美膠着下,勢必會受到來自雙方的壓力——制裁與反制,挑釁與反擊,都令香港再無逃避之可能。世界舊有秩序遭到挑戰,各個國家和地區趨於歸邊。香港應如何看待這個正在變化中的世界,有無能力將自己獨立於紛爭之外?顯然,政治現實是,作為中國的一部份,香港沒有理由不站在國家這一邊。

「這是全新的全球地緣政治,對香港而言是全新的格局。」張炳良指出,一方面,與中國處於對峙關係的美國想將香港推向西方,推向一個與美國較友好的關係;另一方面,北京會將香港拉得更緊,逐漸將香港拉到令其覺得安心的軌道上,拉回中國未來發展的軌道上。雙方的一推一拉,正在同時對香港發揮着作用。

3月6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出席全國政協聯組會時指出,「中國已經可以平視這個世界了。」張炳良分析:「俯視、仰視是在什麼情況下出現?是在雙方關係不對等、不平等下。若有一方是強大的權威,便不會有『平視』一說,如英殖時期,香港人清楚自己不是主人,所以只能仰視『洋人』。『平視』則建基於雙方的平等,更似朋友,而非從屬關係。」

3月6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出席全國政協聯組會時指出,「中國已經可以平視這個世界了。」(資料圖片/新華社)

不是戴着光環的主角

張炳良指出,這些視角的比喻亦適用於內地和香港——內地與香港優勢不同,本應為平視關係,但也出現了一些不自然的俯視、仰視,如過去內地經濟發展落後於香港時,不少港人便有「看不起」內地人的心態。回歸之後,香港作為一個特區,很多時仍需中央作最後定調,所以部份港人或會產生仰視北京的感受。

香港人應抱有怎樣的視角看待自己、內地、美國,甚至世界?

黃裕舜發自肺腑地說:「很多時候,香港是以自己為核心看世界的,是一種先天的優越感——這不難理解,當一直被重點栽培,自然會認為自己是戴着光環的主角。而當香港逐漸失去這個光環時,就不能再用這樣的視角看世界⋯⋯還想中國圍着你(香港)轉,美國也圍着你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我只覺得荒謬,不切實際,自欺欺人。然而,儘管不再是主角,但需明白,香港仍能擔任大配角。」

一語道出真諦,也撕開了一直擋在港人眼前、不願面對的一層紙。上述的優越感或許曾經擁有,但如今內地城市逐漸崛起,香港的唯一性不斷受到挑戰。同時,港人心之嚮往的西方世界的自由民主體系及價值觀也一次次地暴露出缺陷。過去左右逢源的香港,如今遭「裏外夾擊」,是時候反思並重新釐清香港自身的位置,並開始正視中國與西方世界。

繼續閱讀:香港看西方|一場鏡花水月的幻想

上文節錄自第261期《香港01》周報(2021年4月19日)《當中國可以平視世界 香港怎樣正視全球新秩序》。如欲閱讀全文請按此試閱周報電子刊,瀏覽更多深度報道。

261期《香港01》周報精選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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