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美術館《未來與藝術展》(中):生物性的未來美學|胡雅雯

撰文:胡雅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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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雅雯

步入人工智能時代,人與自然的關係將更加緊密還是持續惡化?技術將如何作用於自然?又將帶來怎樣的藝術形態?此次森美術館的《未來與藝術展》展,透過裝置、實驗藝術等作品,向觀者展現了更加密切的人與自然關係。這體現在藝術與科學不斷交織的過程中,亦體現在日將蓬勃的生物藝術與其美學形態。

森美術館《未來與藝術展》(上):未來都市與新陳代謝主義的復興|胡雅雯

法國哲學家拉圖爾(Bruno Latour)在論述科學與藝術的關係時曾提及:

「從來沒有哪一個時代,藝術家不使用頂尖的科學技術⋯⋯」

誠然,自十七世紀以來,就有著藝術與科學分立的傳統,但拉圖爾認為,其二者背後實有諸多聯繫,尤其在視覺化(visualization)工具以及對想象力的借助等方面:「不管是十七世紀的光學還是十九世紀的投射與鏡面,一個對所處時代的技術變革不關心的藝術家不會是個特別好的藝術家。」而藝術與科學二者亦都需要對於對象(object)的想象能力,這種能力幫助科學家與藝術家轉換視角,進入其研究和創造的對象。

布魯諾・拉圖爾(Bruno Latour)

本次展覽所呈現的借助 3D 打印、人工智能、生物技術等構建起人類未來的生存環境,亦將是一次技術與藝術前所未有的聯婚。這也印證了拉圖爾所言:正是教育和教育系統讓大眾將科學與藝術分開,但美學的原始意義是「使其可感」(rendre sensible),是美學在各種媒介之間的全面分配。所以,藝術與科學的分立只是意識形態上的,而非實踐上的。拉圖爾也認為,當現代性將自然問題與文化問題區分得越來越開時,現實卻相反,其關係事實上是越來越親密了。其中,作為實踐的科學——實驗、測試、構建世界——對藝術家也越來越重要,因此從藝術層面來講,不僅跨媒介已成大勢所趨,藝術美學與科學美學也將在藝術與科學不斷重新交融的過程中,產生新的創舉,尋求新的平衡。

邁克爾漢・斯梅爾《穆加納斯的變異》(美術手帖)

更進一步,伴隨技術發展,尤其是人工智能與生物工程並行而來的、日益蓬勃的生物藝術——這個於1997年由藝術家卡克(Eduardo Kac)提出已得到廣泛實踐與應用的概念——及其美學更將成為未來藝術的主要脈絡和美學觀念。對於此次《未來與藝術展》而言,展覽主視覺採用了生態邏輯工作室(Eco Logic Studio)的作品《H.O.R.T.U.S XL 蝦青素 g》(2019),該作品將生物元素作為主要媒材和技術手段融入建築,通過在構造中加入眼蟲藻來生成氧氣,成為融合了建築設計和生物學的全新建築形式。這一裝置呈現出的細胞型外觀和生物媒材,展現了其生物性的美學,並構成了開放性、生長性的美學特徵——不同於一幅完成的畫作、雕塑等藝術品,生物藝術展現的正是變化性與偶發性。而這背後,便是技術發展作為支撐的脈絡:從顯微鏡發明改變了觀者的視覺尺度(measure),到當下熵的概念及量子物理的發展走入大眾視野,這些技術和科學概念也無可避免地被引入藝術與當代思潮。因此,有藝術理論家預言,生物藝術在使用生物膜、纖維素、甲殼素等元素至生物昆蟲等媒材之後,最終也會導致藝術最後的走向達至突破現實和虛擬界限之處,所要面對的最終也將是量子纏結(quantum entanglement)。

生態邏輯工作室(Eco Logic Studio)《H.O.R.T.U.S XL 蝦青素 g》(美術手帖)
生態邏輯工作室(Eco Logic Studio)《H.O.R.T.U.S XL 蝦青素 g》(美術手帖)
展覽中「心情的建築」(an Architecture of Moods)項目

展覽中另外一個值得關注的藝術項目,被稱為「心情的建築」(an Architecture of Moods),這是一個關於未來建築概念的研究項目。它構想了一個通過測量、分析居民深層的心理和生理數據,並將這種深層慾望(profound desires)作為建築設計元素而構建的理想建築。首先,反映居民心理與生物物質的數據將被獲取並進行分析。所得出的信息和結果將被參數化,其結構將應用最先進的數學原理進行設計。最終,這類建築將在一套自動化系統下由機器人使用生物水泥(bio-cement)進行建造。這一建築理念基於當代科學通過生理機能與化學平衡(chemical balance)對人類物質性(human corporality)的重讀,試圖通過生物技術(bio-technologies)、情緒處理(emotional transactions)和神經化學了解一個人的共情(empathy)、處境與環境,從而創造一種源於我們自身病理(pathology)、脆弱性(fragility)和易損性(vulnerability)的新興建築形式。這一通過捕捉神經分泌物的生理信號探尋「慾望排放」(the emission of desire)的建築理念,亦直接受到安托南・阿爾托(Antonin Artauo)和德勒茲(Gilles Deleuze)的「欲望機器」(desiring machine)及「無器官身體」(body without organ)兩個概念的影響。這個建築實驗的基礎,是對慾望表達中固有矛盾的重讀;它由另一種現實,即動物身體(animal body)的複雜性所影響並構造,打破語言順序(the order of discourse)的穩定,也打破設計上的確定順序,通過化學變化感知情緒變化,從而作用於所構成的幾何形態。其中,對於工具的專業技能和掌控,如:機器人和人工智能學習(AI-learning),將成為維持和重現(reproduce)權力結構的主要方式。顯然,這種基於居住者慾望的建築,所呈現的是一種自下而上(bottom-up)的設計理念,其中,少數的建築師和開發者將具有決定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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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作品使人不由聯想到,如果說古希臘是一個科學、藝術與哲學還沒被明確分割開來的時期,那麼,未來時代會否又將回返一個整合的時代——藝術家成為科學家的藝術家,科學家亦成為藝術家的科學家?至少,從文化上把握技術進步早已成為政治、哲學及藝術的總體任務:技術不再只是物質現象,更是精神現象;不是外在於文化藝術,而是它本身亦正是社會發展中文化與藝術的重要要素。

森美術館《未來與藝術展》(下):身體倫理與變革中的社會|胡雅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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