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伯:理性就如鐵籠 - EP51

撰文:張恩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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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

 

韋伯傳世的著作規模龐大,但其中最著名的,也是讓韋伯生前就名聲大噪的研究,或許就是那本《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 of Capitalism)了。在這本由兩篇論文構成的短小名著中,韋伯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資本主義僅僅產生在近代的西歐?不同於馬克思(Karl Marx)那種「歷史唯物論」的解釋,韋伯更加關注的是西歐在文化層面的獨特性。西歐文化精神的核心,首當其衝的便是基督教。為了更加具體考察基督教與資本主義的關係,避免泛泛而論,他選擇以新教中的加爾文教派(Calvinism)進行深入分析。

 

韋伯發現,在加爾文教派的教義中,最具特色的是它的「命定說」(predestination),即一個人是否是上帝選民乃是在出生前就已經被確定的事情。而因為塵世與天國之隔,世俗中的人無法窺知上帝的旨意,同時僅僅參與教會活動也無法確定獲得救贖。在這種「命定」而又「未知」的情況下,信徒只好通過塵世中的榮耀來親證自己就是選民,從而使世俗的營利活動有了神聖的意味。為了積攢盡可能多的財富,加爾文教徒一方面勤勉勞作,另一方面又極盡節儉。這種將勞動視為天職(calling)的觀念、強烈的成功意識以及精明克制的作風,不都是一個商人成功的必要素質嗎?

 

韋伯認為,新教倫理所導致的「入世禁欲」觀念,和那種合理又系統地追求利潤的「資本主義精神」形成了某種「選擇性契合」(elective affinity),從而構成了資本主義在西方興起的文化源頭。韋伯對於「文化觀念影響經濟行為」的著名研究,被學術界稱為「韋伯論題」 (the Weber thesis)。

 

理性化的吊詭

 

韋伯的著作主題多樣,但「理性化」(rationlization)無疑是其中一個至為關鍵的線索。在上文已經介紹過韋伯的「社會行動」分類,其中涉及到了一對重要的概念:工具理性(instrumental rationality)價值理性(value rationality)。兩者的主要區別,在於是否將價值的堅持視為最重要的事情。在工具理性之下,價值頂多佔有從屬性的位置,目的、手段、後果這些才是更多要考慮的問題;而價值理性之下,對價值的捍衛是首要原則。資本主義的誕生與發展既離不開各種算計,也離不開更深層次的神聖價值。

 

然而,韋伯異常敏銳地意識到,現代社會的演變趨勢,整體上是工具理性不斷膨脹,而價值理性越發式微的過程。經濟活動失去了價值支承,為盈利而盈利成了最終的目的;科層制摒棄了人情,每個人都是一部龐大機器中的零件;「袪魅」(disenchantment)的世界,人越發精明,連上帝都蠱惑不了他/她。人類變得越來越理性,也越來越單調,失去了信念與激情。韋伯認為這種理性正像「鐵籠」(the iron cage)束縛住人類自身。他憂心忡忡,像先知一樣做出對未來的預言:「我們面對的,不是花叢錦簇的夏日,而是冰凍冷酷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