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調針對伊斯蘭:馬克龍緣何不惜開罪全球穆斯林?

撰文:葉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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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一系列針對穆斯林及伊斯蘭教的嚴厲論述與舉措引發了穆斯林世界前所未有的反彈與抵制。

目前,科威特、卡塔爾、約旦、土耳其、埃及、巴勒斯坦、阿爾及利亞與突尼斯等國已先後加入了抵制法國商品的行列。

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更是在公開演講中直指馬克龍「神志不清,需要接受醫學治療」,進而了惡化了法土兩國的外交風波——10月26日,法國單方面宣布召回駐土耳其大使。

與此同時,居於法國及歐洲多地的穆斯林社群也群情激憤,大有向馬克龍喊話問罪之勢。馬克龍為何冒着開罪全球穆斯林的風險而對之進行高調評擊?這一看似反常的舉動背後又反映着法國當前怎樣的政治生態呢?

2020年10月26日,約旦首都安曼,某超市的工作人員將店內擺放的法國商品全部下架。(GettyImages)

總體來說,馬克龍此次反常之舉主要是出於國內政治層面的考量——即以此向特定政治力量示好,鞏固自身持續下滑的執政基礎。

在2017年當選之初,馬克龍麾下臨時組建的共和前進黨(LREM)是一個糅雜了左右兩派多股政治力量的集合體(即所謂中間路線黨)。

基於此,馬克龍自執政伊始就相當審慎地在左右兩大政治光譜之間維持着某種微妙的平衡。然而,法國政治體系自身碎片化的特點,使得維持上述平衡的難度頗高,且暫時達成的平衡也相當脆弱。

這種脆弱的平衡在發端於2018年末,且餘波震盪持續至今的「黃背心」運動中得到了充分展現。

彼時馬克龍提出的,以環保與增強經濟競爭力為核心目標的綜合經濟改革方案,既受到以綠黨為代表的中左翼力量的歡迎,也得到傾向經濟自由化的中右翼力量的默許。然而,這樣一個看似雙贏的方案,卻在決策出台過程中走調變味——最終出台的法案將多數改革成本轉嫁到相對弱勢的勞工階層與農民階層身上。此舉引發了中左翼力量(特別是大城市以外人口)的強烈反彈,從而直接觸發了全國性的街頭抗議活動。

2018年12月8日,「黃背心」示威者在巴黎凱旋門附近與防爆警察發生衝突。(GettyImages)

更為棘手的是,一些為法國現行體制高度忌憚的「危險性力量」也試圖介入抗議運動,從而為自身撈取足以挑戰當局的政治資本——其中,以馬林勒龐(Marine Le Pen)領導的國民陣線最為典型。

為應對中左翼與極右翼雙重夾擊的艱難局面,馬克龍當局只得通過加強與中右翼聯盟的方法來實現突困。

類似的劇本在今年的新冠疫情之下再度重演,由於共和前進黨在期間舉行的地方選舉中遭到重挫,馬克龍當局首先尋求與近年來躥升勢頭迅猛的綠黨進行合作。為此,馬克龍一度將束之高閣已久的環保議題重新擺上桌面。

然而,由於受到中右翼盟友的有力牽制,馬克龍的「重新聯左」行動很快不了了之:環保議題全部下架,右翼力量頗為關切的新冠疫情復甦基金等議題再次成為馬克龍當局的施政重點所在。

更有甚者,在7月7日的重新組閣中,馬克龍將包括前總理菲利普(Edouard Philippe)「禮送出局」後,也就邀請了一眾中右翼成員(主要來自右翼共和黨)入閣,且均身居要職。

2020年7月7日,法國前任總理菲利普與新任總理卡斯泰(Jean Castex)在法國總理官邸馬蒂尼翁酒店(Hotel de Matignon)舉行的交接儀式,後者來自法國右翼主流政黨共和黨(Le Republicans)。(GettyImages)

顯然,此時馬克龍麾下的共和前進黨已被中右翼力量幾近架空,其本身在今後馬克龍當局的決策過程中將處於極度邊緣化的地位。因此,毫不誇張地說,自今年7月重組內閣之後,馬克龍當局的施政舉措完全為中右翼力量的政治偏好及意志所左右。

而在中右翼意識形態看來:國內的少數族裔,必須從價值觀與行為模式上全面「法蘭西化」。其中,針對穆斯林社群,中右翼理念特別強調他們必須從根本上認同法國世俗主義(Laïcité)中有關「政教分離」原則的重要性。

在對外關係上,中右翼理念主張通過一切強硬手段維護法國的重大地緣利益:從高調介入東地中海衝突到當前全面整治「伊斯蘭分離主義」(該行動在教師遇害案發之前就已經開始)無不是上述政治格局與中右翼理念付諸實施的典型表現。

不難看出,法國國內相對弱勢邊緣的穆斯林社群在這裏成為馬克龍「鋼絲式政治遊戲」的犧牲品。出於對中左翼力量的忌憚,馬克龍當局不願像之前的「黃背心」危機那樣去觸怒前者的核心支持群體——即勞工階層與農民階層。

而整治穆斯林社群的「伊斯蘭分離主義」雖然可能導致穆斯林世界的大規模抗議,但馬克龍卻可藉此實現重整國內執政基本盤的核心目標,而由此引發的外部政治風險也完全在可控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