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行又止:歐洲民主行動計劃的「巧妙平衡」

撰文:葉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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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外部勢力(尤其是中國與俄羅斯)在歐盟境內大肆散播有關新冠疫情的虛假信息,這種有組織、成體系的輿論戰嚴重威脅着我們的民主體制,並極大激化了社會矛盾。」在12月2日公開發布的《歐洲民主行動計劃》,即「信息安全白皮書」中,歐盟委員會以相當嚴厲的措辭譴責了以中俄為代表的,對歐洲民主體制「心懷叵測」的外部勢力。同時,還全力號召歐盟27國團結一致,共同應對上述外部勢力的「嚴峻挑戰」。

考慮到半個月前還鬧得沸沸揚揚的,有關美國情報機構對丹麥、荷蘭、德國以及瑞典等「鐵桿盟友」進行大規模間諜活動的醜聞。歐委會在此時釋出這樣一份「前後脱節」的官方報吿,不能不令人有錯愕萬分之感。

同時,對中俄「冷戰風格」般的指責,也讓人頗有一種「鐵幕將臨」之感。詭異的畫風背後究竟隱藏着何種玄機呢?該民主計劃又劍指何方呢?

自新冠疫情爆發以來,歐盟內部就不斷出現指責中俄聯手散播有關疫情虛假消息的聲音。尤其是當中有關「新冠起源陰謀論部分」,比如有批評對中俄或有意或無意強調的新冠病毒「疑似美方獨聯體國家生化實驗室泄漏」論,或者由莫斯科方面一手打造的「英國軍方實驗室合成論」等進行了激烈回擊。

除「起源論批判」外,中俄方面有關中國抗疫成就的「過度展示」,以及對部分歐美國家抗疫不力的「不當宣導」,也引發了歐盟內部「親美力量」的不小反彈。

美國與歐洲盟友圍繞間諜活動的爭議由來已久,圖為2014年7月19日,美國駐德大使館外牆上的燈光秀。該燈光秀以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Barack Obama)為主題,圖中的奧巴馬頭戴一頂刻有「國家安全機構在大屋子裏」的棒球帽。此諷刺漫畫旨在表達對美國監聽沒有的強烈不滿。(Getty Images)

雖然上述內部批評以及白皮書中對中俄等「居心叵測勢力」的指責存在不少模糊爭議之處——比如對所謂「虛假信息」以及「有組織輿論戰」的界定等,但這裏的弔詭之處顯然不在於事實本身,而在於以下兩點:其一是「信息安全白皮書」發布時機的問題,其二是當下歐盟內部圍繞白皮書一事的微妙反應。

首先,白皮書的發布時機頗為耐人尋味。事實上,自疫情爆發以來,有關「中俄輿論戰威脅歐洲民主」的論調已經成為歐洲主流輿論場上周期性出現的「常客」。但這樣的論調在此前從未獲得「上達天聽」,獲得歐盟最高權力機構官方認證的「殊榮」。

其中的根本困境在於歐盟各成員國之間乃至單個成員國的不同政治力量之間在相關議題上存在重大分歧乃至對立。

以圍繞「中國抗疫外交」的爭議為例,法德軸心以批評抵制為主,波蘭、匈牙利、波羅的海三國以及希臘則毫不猶豫地敞開國門歡迎,而捷克、西班牙及意大利內部則存在左右翼力量之間的重大分歧(右翼抵制,左翼歡迎)。與此同時,圍繞「俄羅斯輿論戰」的議題也出現了類似分歧。

2020年3月18日,中國援助意大利抗疫專家組成員一行13人在上海浦東國際機場準備啟程。(Getty Images)

受內部分歧嚴重的拖累,加之特朗普當局任內在對歐政策上反覆無常的風格,使得布魯塞爾方面一直未能找到進行「官方認證」的合適時機。

而隨着特朗普敗選,持守建制派外交理念的拜登團隊履新在即,同時圍繞上述議題的內部爭議暫時退潮之際,布魯塞爾方面終於找到了難得的「認證窗口期」。

選擇在這一敏感時刻發佈措辭如此嚴厲的「討敵檄文」,首要目標自然是向即將就任的拜登當局「示好站隊」,希望後者能夠儘快重整被特朗普當局攪得支離破碎的「跨大西洋夥伴關係」。

與措辭嚴厲的白皮書本身相比,歐盟內部圍繞公布白皮書一事的反應卻顯得頗為波瀾不驚。截止目前,只有歐委會在其官網某個並不醒目的位置發布了白皮書原文,而歐洲主流輿論場似乎對此事展現出了某種「心照不宣」般的集體沉默。

具有歐陸輿論風向標意義的德國之聲與法蘭西24電視台兩大媒體平台均未見任何有關反饋,甚至連簡單的新聞快訊都沒出現。顯然,無論是特定成員國抑或歐盟高層,都試圖在避免過分刺激中俄兩大強權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向「白宮新主」站隊示好。

如此看來,營造出某種想象意義上的「鐵幕將臨」之感不失為一種精妙平衡外交的戰術微操。畢竟,在美國霸權持續下行的大趨勢下,志在成為全球重量級玩家的歐盟,確實需要着手構建必要的戰略自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