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挑戰試驗|故意傳染病毒何以是最符合道德的抉擇?

撰文:薛子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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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4月19日),英國開始了世界上首個對於新冠肺炎的「人體挑戰試驗」的新階段。來自牛津大學的團隊計劃用新冠病毒重新感染數十名成年志願者,研究人們是否會重新生病。
誠然,授權在人類患者身上進行實驗是一個艱難的道德決定,然而,許多科學家和志願者自己都認為,在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死於疫情的情況下,不允許或推遲這種實驗是一個更不道德的決定。

「人體挑戰試驗」指的是在受控條件下故意讓志願者接觸病毒的實驗。大多數科學家都認為,這些研究可以及時提供對疾病的關鍵性見解,而這些見解是無法以其他方式獲得的。因此,一些疫苗開發商和世界衛生組織(WHO)早在2020年5月就開始考慮進行與新冠肺炎有關的人體挑戰試驗。

然而,這些試驗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才得到世界上任何地方衛生當局的正式批准。2021年2月,英國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批准這些試驗的國家,而迄今為止沒有任何其他國家效仿英國的做法。

對於人體挑戰試驗的支持者來說,這種延遲是不可原諒的。這類實驗通常只需要感染幾十名參與者,然而根據約翰霍普金斯大學(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的數據,在2020年5月至2021年2月的9個月裏,英國有近8萬人死於新冠病毒,全球超過200萬人。

支持者認為,即使在不太可能的情況下實驗中的患者死亡,這些對實驗風險已有充分理解的自願參與者的的性命損失也會被科學家從實驗中獲得的知識彌補;這是因為,人體挑戰試驗可以讓科學家更好地了解人類免疫力,從而幫助加快疫苗和治療方法的開發,最終也就能挽救不少生命。

美國非營利組織「1DaySooner」(中文意思是「早一天」)計算出,能夠早一天結束疫情,平均可以挽救1,500人的生命,而三個月則有助於挽救13.5萬人的生命。

這些人當然同意,科學實驗應該符合基本的倫理原則。但是,他們認為,通常負責執行這些規則的倫理委員會動作太緩慢、可接受的風險太小,不適合於這個失去時間就等於失去生命的全球疫情大流行時期。

支持人體挑戰試驗的倡導組織1DaySooner認為,儘管參與者存在風險,但這種試驗可以加速壓服疫情,有可能挽救成千上萬的生命。(1daysooner.org)

對於不顧風險而願意作為志願者的人來說,倫理規則尤其令人沮喪。根據1DaySooner的數據,在他們的平台上,已有來自160多個國家的數萬名志願者表示願意參加這種研究。

然而,那些批評人體挑戰試驗的人也有論據來捍衛自己的觀點。首先,他們指出,人體挑戰試驗並不是開發疫苗和治療的唯一方法。他們認為,雖然其他方法可能比較慢,但它們涉及的風險較小,因此應該被科學家們優先考慮。

在此同時,有人指出,我們對新冠肺炎的了解還不夠,無法正確告知志願者。人體挑戰試驗在科學上並不新鮮。它們過去其實曾被用於研究其他感染病,包括流感、瘧疾和霍亂。然而,在這些情況下,科學家對疾病及其風險有相當好的了解。相比之下,對新冠病毒的科學知識要有限得多,尤其是它的長期影響,包括疲勞、記憶力下降和心臟損傷。

最後,持懷疑態度的科學家還指出,人體挑戰試驗未必能成功推動科學知識的發展。由於它們通常是在年輕、健康的人身上進行的,科學家無法確定實驗結果也適用於普通人群,尤其是有醫療併發症風險的人群。另外,這些實驗的時間框架短,也意味着它們不會對疫苗或感染的長期影響提供任何了解。

在年輕人身上得來的實驗結果未必適用於其他年齡層。(美聯社)

簡而言之,批評者認為,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來授權進行這種實驗。

然而,有些科學家,譬如哈佛大學流行病學教授利普西奇(Marc Lipsitch)很早就解釋說,雖然人體挑戰試驗不應該是我們獲取新知識的唯一方法,但在每天死人的疫情的情況下,這種實驗至少應該是科學家們能夠探索的一種選擇。

利普西奇認為,這些實驗面臨嚴重反擊的真正原因是由於醫學界有「一個非常悠久的傳統」,即在「不願意的、非自願的或被強迫的人」身上進行研究。全球醫學界的黑暗過去,包括美國科學家秘密研究梅毒對非裔美國人的影響,或者蘇聯科學家給囚犯下毒進行實驗,使得研究倫理比其他領域受到的限制多很多。

在大多數國家,年輕人如果願意,可以報名當兵或成為消防員,但何解如果他們沒有得到倫理委員會的批准,他們就不能隨意參加有風險的科學實驗?

牛津大學已開始在人類身上測試疫苗。(美聯社)

問題是,雖然醫學界這種額外的預防措施在歷史上是合理的,但在疫情期間已經過時,甚至是危險的。疫情期間,指數級的感染率可能在幾個月內導致數百萬人死亡,而此時及時的科學知識是我們對付病毒的最佳工具。在這種情況下,倫理委員會真的能證明它們額外的限制是合理的嗎?

英國人體挑戰試驗的組織者之一、英國倫敦帝國學院(Imperial College London)的實驗醫學教授奧彭肖(Peter Openshaw)向廣大公眾保證說:「當然,絕對優先考慮的是志願者的安全。」但事實真的應該是這樣嗎?絕對優先考慮不應該是獲得我們結束疫情所需的科學知識嗎?畢竟,英國人體挑戰試驗的最高死亡人數只是90(即自願參與者人數),而疫情卻每天在全球範圍內殺死成千上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