鯰魚的反擊:隱藏在中俄最大核項目背後的美俄較量

撰文:茅岳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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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9日,在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見證下,中俄早已簽約的田灣核電站7號機組及徐大堡核電站3號、4號機組同時開工。三台機組都選用了俄羅斯最新型的第三代反應堆,即VVER-1200型反應堆,即將在2022年3月開工的田灣8號機組也使用該型號設備。

當北京樂見其「最大核能源基地」的成長時,這兩大項目背後也隱藏着美、俄兩國在核能領域的爭鬥。俄羅斯國家原子能公司(Rosatom)也因此向美國西屋電氣公司打響了爭奪市場的一槍。

中俄最大的核項目背後,是國際核工業十年來的萎靡:

中國的核電工業發展歷程和該國研發高速鐵道的進程相似,1991年秦山核電站併網發電後,中國一方面加速自行研發新型核反應堆的速度,另一方面也從法國阿海琺、加拿大原子能有限公司、俄羅斯國家原子能、美國西屋等巨頭處購買技術。西屋公司最終在2006年贏得中國招標,其第三代反應堆,即AP1000反應堆也最早在中國三門核電站啓用。

相對於法國阿海琺等對知識產權要求較為苛刻的企業,西屋公司與中國合作方以簽約和共同研發等方式,讓中國取得了功率大於135萬千瓦的反應堆的知識產權。這一技術交流的成果就是2009年設計建造,2015年通過國際原子能機構評估,並在2020年9月最終完成的CAP1400「國和一號」型反應堆。

不過,西屋電氣公司在中國的業務已遭美國政策打擊。2019年,美國商務部將中國廣核集團等4家企業列入出口管制「實體名單」,此舉限制了中美企業的接觸。也讓此前選用AP1000型反應堆的中國核電站必須轉向第三國購買備用組件。

圖為捷克泰梅林核電站,該核電站使用俄羅斯VVER型壓水高能反應堆,該項目原計劃在2011年後展開3、4號機組建設招標,但捷克方面因為福島核電站事故之後的反核風潮,到2014年取消了計劃,直到2020年末才恢復了招標方案。(Getty)

基於對能源安全和地緣政治不確定性的擔憂加劇,中國一面維持和西屋的長期合作,一面也希望確保技術多元化,在前者不會主動退出市場之際,從1999年開始由俄方帶入中國的VVER系列反應堆及俄羅斯國家原子能公司正在成為中國市場上的一條「鯰魚」(指新介入而使得原有弱勢競爭者改善的新競爭者,出自「鯰魚效應」)。

俄方進入中國的時間相對較早,莫斯科在面對技術轉讓時,也長期保持着對北京的矜持。在法國、美國熱衷於技術轉讓之際,俄羅斯很快在爭奪中國市場的商戰中敗下陣來。俄羅斯《觀點報》指出,俄方不願轉讓與生產核反應堆和核電站服務系統相關的技術。

遺憾的是,當下的國際環境可能也容不得俄羅斯繼續矜持下去了。此前,捷克已因軍火庫爆炸案風波,把俄方趕出了原由俄方建造的杜科瓦尼核電站新機組項目的招標名單;烏克蘭也因為政治因素,拒用俄羅斯核燃料,改用西屋公司的燃料棒。

福島核電站的影響不僅僅是核事故、核廢水,它直接導致全球核工業遭遇質疑,西屋公司因此在2017年破產。(美聯社)

考慮到俄羅斯與印度的「20座核電站」規劃僅停留在紙面上,與土耳其和伊朗的核電項目規模也有限,很多莫斯科觀察家已寄希望於「中國在未來10到15年間可能出現的核電站建設的熱潮」。

事實上,莫斯科的核工業人士可能已經發現到了自己在中國扮演的「鯰魚」角色,俄羅斯國家原子能公司的消息人士也在接受採訪時談及了「停留在中國東北地區」、「在五六年裏拿到一兩個反應堆訂單」的可能。但俄方從東北地區的徐大堡電站向江蘇的田灣電站的躍進,已顯出了他們進入中國內地,希望能在未來10年內,於中國接到至少10個反應堆的訂單的意圖。

不可否認,中國核工業當下的首要目標是全產業的自主知識產權,基於阿海琺第二代反應堆型和中國自研ACP1000型反應堆技術的第三代「華龍一號」型反應堆已投入使用。譬如在漳州核電站,「華龍一號」就全面替代了AP1000型,其機組的中國設備自產率達85%。

但無論如何,俄羅斯VVER1200型等系列反應堆的引入,在中國大多數核電站採用的都是西屋的AP1000型反應堆之際,仍有助於維持當下中國核技術和供應商的多元化。加之中俄又在2018年後於福建霞浦等地開始研究第四代反應堆,技術入股的俄方也在中國市場醖釀着一場鯰魚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