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評】淘汰地產霸權,才能在樓市泡沫爆破後浴火重生

撰文:鄒崇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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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次樓市泡沫爆破之際,我曾撰文呼籲地產經紀集體轉行,共同追尋香港新的經濟火車頭,開拓新的發展路向,不要再戀棧那些看似垂手可得的「搵快錢」機會。結果當然遠出乎我的預料,過去十年香港經濟從低谷反彈,「地產霸權」竟較過往更全面滲透,無遠弗屆。

香港浴火重生的機會

不過,後來認識了一位開農場的朋友,告訴我原來當年真有不少地產經紀,失業後跑到農場去找工作;還說由於他們豐富的銷售經驗,賣菜的成績也不比賣樓遜色!以上所述全屬真人真事,絕非我杜撰出來的故事!

賣樓和賣菜其實有個極大的共通點,就是均為依附土地的「地產」生意,分別只在於所賣的,是「房地產」抑或「農地產」而已。

香港樓市泡沫很快又會再次爆破,上一代的地產經紀大可金盤洗手,或學施生搞搞慈善事業去也;但對新一代的地產經紀而言,卻仍需要對當年相同的兩難抉擇。上述故事給我的最大教訓在於:不是說地產經紀不想轉行,轉而追尋一個更美好的、可持續發展的香港;問題更在於外在環境能否配合。不是每個香港人都會買樓,但肯定每日都要食菜;然而當年若真有地產經紀當上全職農夫,到了今天很可能仍然三餐不繼。

問題顯然不在於如主流論述的理解:「房地產」必然更具市場競爭力,「農地產」則必然沒有市場競爭力——就以美國為例,在資訊科技以外,最具競爭優勢的大概就只有農業了——而且美國的農業優勢也不是千秋萬世的。問題顯然在於整體市場環境能否配合,令新興產業存在發芽滋長的空間,適時淘汰過時和失去優勢的舊產業。

如此在樓市泡沫爆破之後,香港才會有浴火重生的機會。

不是說地產經紀不想轉行,問題更在於外在環境能否配合。(視覺中國)

痛苦和曲折的範式轉移

問題是所謂「整體市場環境」到底是什麼?這裡希望帶出Carlota Perez在《Technological Revolution and Financial Capital》(2002)一書的洞見,指出新舊產業交替涉及「技術經濟範式」(techno-economic paradigm )的轉移,乃是一個痛苦和曲折的歷程。即使人們早意識到舊產業江河日下,無以為繼,卻絕不意味新產業能順利接棒,繼往開來。這主要涉及資本、文化和制度各方面的結構因素。

一個Perez常用的例子,是廿世紀初汽車的大規模生產(mass production)已經出現,但真正全面普及卻是二戰後,當城市規劃、公路網和油站等全面建立起來之後。箇中更涉及人們生活方式的巨大轉變,以及政府相關政策的配合等等。凡此種種,皆意味新產業的天時地利人和全面成熟,新範式才能成功奠基下來。

在這個漫長的轉型過程中,舊產業積累大量欠出路的資金,成為新產業冒現最必要的融資;但這些資金旨在追逐短期投機利益,往往偏向泡製「非理性亢奮」(irrational exuberance),並不構成對新產業長遠發展的健康助力。對此Perez稱之為金融資本(financial capital),以區別於更具建設性的生產資本(production capital)。此外屬於舊範式的廣泛社會經濟力量,難免對新產業加以抗拒和排斥;新產業則對社會生活帶來新的衝擊,形成劇烈的社會矛盾甚至國際衝突。此正是熊彼德當年所稱的「創造性破壞」(creative destruction)。

當然,雖然舊範式已愈趨走下坡,但「爛船也有三分釘」,總會讓人戀棧和死抱過去的成就。十九世紀末,大英帝國依賴無數殖民地源源不絕的資源,反倒構成本土工業停滯不前的阻力。美國和德國則成勢崛起,成為帶動全球新範式的火車頭。若非希特拉在二戰中打敗了,納粹主義便會成為廿世紀的新範式。

回首香港,地產霸權的舊範式異常穩固,甚至難以令新產業有立足的空間。各項因素包括舊產業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市場壟斷帶來極為豐厚的暴利,聯滙令投機性的金融資本源源湧入,中港融合進一步注入新的投機動力等等。凡此種種,皆意味低效低能的舊範式得以久延殘喘,在此毋須一一細表。諷刺的是,這些因素都在Perez前書第8章中清楚論及。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