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動怎樣分愛國或不愛國?

撰文:劉銳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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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肯定當年「反英抗暴」的原意(即反對無理施暴和鎮壓、要求改善民生),今天同樣應該肯定反對港府施政失當的初衷(不滿行政暴力、要求改善民生)。
劉銳紹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初一在旺角發生的激鬥,有人把這次事件跟1967年的左派暴動比較。不過,當年的參與者認為兩者不能相提並論,因為他們當年是「反英抗暴」,性質上有根本的不同。

在此先旨說明,我會分三個範疇來看「六七暴動」:

當年事件的起因,既有港英政府的高壓和鎮壓,也有大陸文化大革命的影響,更有香港左派領導層盲目指揮的因素。這「三把火」都是核心問題。當年參與者基本分兩大類:有參加暴力行動(例如安排「土製菠蘿」)和沒有暴力行動(例如只是行使請願、抗議等公民權)。前者無論動機如何,如證據確鑿,應受法律制裁;後者如蒙冤下獄,我則表示同情,外界應還他們一個公道。即使沒有暴力或犯罪的後者,今天也應從全面的角度反思當年事,不宜只側重自己無端受累,而對當年左派的盲目引致的社會傷害視而不見,片面地認為當年行動的一切都是正確的;也就是說,不能用個人的不合理遭遇掩蓋當年左派的錯誤。

愛國反殖​並非使用暴力的藉口

基於此,我想絕大部分市民,尤其是當年經歷過「六七暴動」的人都會感到,那時的暴動比現在的情況更嚴重。市民着重的,是事件對社會的影響和傷害有多大,而不是它的性質。如果認為因為「愛國」、「反殖」就可以使用暴力的話,那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其實,這等如認同「以暴易暴」,而在市民眼中,卻是反對任何性質的暴力。

如果從兩次事件的初始階段和動機來看,都是為了反對執政者的倒行逆施,才走上抗爭之路。所以,如果肯定當年「反英抗暴」的原意(即反對無理施暴和鎮壓、要求改善民生),今天同樣應該肯定反對港府施政失當的初衷(不滿行政暴力、要求改善民生)。當然,我再三強調,兩次事件的參與者都不能因為原意和初衷是好的,就可以使用暴力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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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當年人認為兩次事件不能相提並論的一個理據,就是當年的暴力是「反殖」,反對一個外來的殖民地政府,而今天的暴力則是針對自己國家的地方政府,性質截然不同。我想,這樣的比較過於僵化。理由很簡單,如果屬於同一個國家就不能反對的話,那麼當年共產黨就不應該反對以至推翻國民黨。

況且,香港目前出現的現象不是什麼實質的「港獨」,至少遠遠未到這個臨界點。這只是官方為了打壓而創造出來的話柄,是爭奪話語權、輿論先行以便打壓的一種慣用手法而已。歷史經驗證明,如果官方只懂強權施壓,不對話、不溝通、不理會民間訴求,本來沒有離心的人也會產生離心,就像當年左派對港英政府的心態一樣。

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善後?如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不要重蹈當年覆轍。換言之,政府的回應方法和日後的政策非常重要,成敗往往視乎執政者的措施。

以高壓處理社會矛盾 只會重蹈港英政府覆轍 

很不幸地,我們看到今天港府的處理手法跟當年港英政府差不多。

1. 只顧打壓,而不重疏導。

當年港英政府只重高壓和鎮壓,拘控左派分子,奉行「治亂世,用重刑」(最諷刺的是,當年重判左派人士入獄的華人法官,後來還成為回歸後的北京寵兒)。今天港府雖然不像當年港英那麼兇狠,但手法同樣激化矛盾。

2. 當年港英政府沒有從源頭處理社會矛盾,令社會不滿積累,導致民眾走上街頭。今天港府同樣沒有從源頭着眼,甚至在出事後拒絕組織獨立調查委員會,研究問題成因,這態度比港英政府更差。

港英尚且在事態平息後進行檢討,改變一些政策,用軟硬兼施和懷柔手段來強化管治。可惜,特區政府至今還沒有這個意圖,因為政治氣氛愈對立,愈可以顯示執政者的政治手腕和駕馭能力,從而更取信和取悅北京。

與此同時,社會上的不同力量,在不同程度上借助此事爭奪支持者,還有政治及選舉的利益。容或他們都有各自的理念,但在言行上卻犯了一個通病──只側重自己的觀點,卻不理會甚至為我所用地責難別人的觀點。這種只講有利於己而不提不利於己的思維模式,已深深植根於中國傳統的政治文化中,對解決矛盾毫無好處。

應以六七為鑒 理性解決問題

不過,我經常從解結的角度思考問題。我無法影響有權勢的人,因為他們考慮利益多於民意,但我還是希望當年「六七」的過來人,能發揮他們的特有作用──用他們的親身經歷說明,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而且一子錯滿盤皆落索,藉以勸諫今天的年輕人不要盲目,如果背負一個刑事罪名,更會貽誤終身。

我認識一位當年人。他表示今天絕對不會參加任何組織或研究社,但他卻經常跟不同的群體討論「六七暴動」的經驗教訓,警惕後人不要盲目冒進,要理性處事。他的心態很清楚,就是不想第二次被任何人利用。

官方避談六七事件 難解左派鬱結

再看今天的官方,對「六七」和「六四」都十分避忌,因為他們知道如果多談這兩次事件,一定會追究到官方的責任,所以絕口不提。這也是當年人產生不滿的原因。他們感到,港英政府不會還他們一個公道,那麼中央和特區政府呢?為什麼他們一個公開的「說法」也沒有?但是,當年人又不敢直接向官方提出「平反六七」,因為這正是官方眼前的一大忌諱。我理解當年人的鬱結,也願意為他們過去受到不公平遭遇這一部分發聲,但久而久之,我卻發現一種「左派憂鬱症」。這種症狀只有官方客觀面對當年事、減少眼前的政治考慮,才能消除。可是,官方會嗎?這又是另一個死結。

明年是「六七事件」的50周年,可以預期另一場輿論戰已在萌芽。這不能不令人慨嘆一句:中國的政治風浪,幾年就來一次,十幾年又來一次更大的,幾十年後再來一次更大大大大的,周而復始,何時方休?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