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偉倡特赦.博評】大和解的浪漫想像及和解的必要

撰文:鍾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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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讀了中央及建制陣營尋求改善政治氣氛之說,以為這意味着有和解的可能,又過度想像了「大和解」的吸引力,可能正是胡志偉提出「特赦和解論」的其中一個主要原因。
鍾劍華
「保衛香港運動」曾向梁振英要求特赦七警,對方僅收下請願信,未作回應。(資料圖片)

兩個月前,當七警被判罪及判刑之後,有警務人員組織及建制派人士率先建議特首考慮運用其權力特赦七人。當時,民主派人士及社會各界都反應負面,認為會破壞香港的司法獨立及損害司法裁決的尊嚴性。但出人意料之外,兩個月後,民主黨主席胡志偉在完全沒有事先張揚的情況下,在報章的專訪中突然提出,建議候任行政長官林鄭月娥以「特赦」方式來換取社會「大和解」。其提出的特赦範圍更大幅度擴大,除了已經被判刑的七警之外,還包括其他因為參與佔領運動而被檢控的人士,也包括正被檢控的警司朱經緯。這一次,輪到建制派群起反對,連最初說要特赦七警的部份政治人物也彷彿忘記了自己兩個月前也曾經提出過類似的訴求。

單從這一點已經看得出,在當前敵我分明、社會對立仍然嚴重的政治氣候之下,說要尋求政治和解仍然是十分困難的。特別是當中央、西環及建制系統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為林鄭月娥箍住777票來奪取特首寶座,把取態較溫和的曾俊華擊敗之後,已經充分顯示了「政治和解」並不是現屆及來屆政府的最重要政治議程。那一次具有強烈欽點及操控特色的特首選舉,要擊倒的根本不是一個曾俊華,而是他代表的那一種說要在政治上休養生息,要在社會各界重建互信及溝通的論述。要打倒這一種論述,正因為它在骨子裏是矮化了中央的權威,貶低了中央在香港管治事務上的主動性及權力上的絕對性,也是淡化了佔中運動在中央威權眼中的叛逆性質。

建制派要求特赦七警,目的不是要尋求什麼「和解」,只是要在「依法治港」這一個說法及大框框之下,大樹特樹特區政府、執法系統、及當權派的主導力量及權威。所以,當民主黨主席把「特赦」之說聯繫到「和解」這一個論述,更把「特赦」的範圍擴大到包括被定罪的曾健超、正在進行檢控中的佔中三子及其他立法會泛民議員,甚至可能還包括近八百名仍未進行檢控的被捕人士的時候,已經完全超越了建制陣營及政府所謂要「依法追究」、「彰顯法治」的界線。

而且站在北京當局的角度,人大831決定的權威不容挑戰,以反對該決定出發的佔中運動,本身便是大逆不道,是挑戰中央權威,還敢提出「特赦」?在這種思維格局不變的情況下,任何香港及中央之間的矛盾,是政制發展也好、是對六四事件的看法也好,都沒有所謂「和解」這回事,只有接受或不接受。選擇繼續不接受的,就只能繼續被打壓,只能繼續被邊緣化。這裏根本沒有中間路線,而所謂溫和派,也只能繼續保持不致成為首先被打擊及邊緣化的對象。

在當前社會對立氣氛嚴重的情況下,說要走中間路線或比較溫和的民主道路都是十分困難的。現實情況已經很清楚,說要走中間道路的政治組織或所謂智庫,實際上都要向中央及建制陣營靠攏,都要得到建制陣營及相關人士的支持,否則就難以開拓自己的政治活動空間。所謂中間路線因而也只會被視為民主叛徒。事實上,他們也必須得到中央某種程度上的招安。他們當然也就不會提出任何具實質意義的和解論及和解建議了,因為如果一旦真的出現建制及民主陣營的和解,他們就連僅有的政治活動空間都會失去。

民主黨主席胡志偉及其代表的泛民陣營中的溫和派或策略派,這一次可以說是完全錯判了形勢及表錯了情,連公民黨的楊岳橋也差點一個不慎險遭沒頂。他們這一次的表現及得到的回應,也再一次反映了在民主派陣營中,任何意圖走向中間一點的舉措,都是十分凶險的。

胡志偉及部分泛民溫和派或策略派這一次可說是完全錯判了形勢。(資料圖片)

胡志偉突然提出「特赦和解論」,又得到公民黨黨魁的附和,說明有這一種想法的人其實也是吾道不孤,顯然也不只是他自己所說的,只是個人思慮不週而造成的錯誤。其真正的動機外人難以清楚了解,但可以推想,他們想在泛民主派陣營之內建立一種更獨特的定位,但又不能與本土派完全割裂。溫和泛民要找尋一條出路,也不能像中間派般向中央投誠。但在政府及建制陣營越來越高舉中央權威,中央也越來越不介意攞出中央才是莊家的姿態下,他們又要爭取激進民主派及其支持者的背書,以整個泛民主派陣營作為自己的籌碼,他們才有本錢與操盤的莊家繼續對奕。特別是當中央官員仍然不時會把「要增進了解」,會「與反對派改善關係」這一類說法掛在口邊的時候,「和解」便成為了一種對溫和泛民充滿吸引力的政治想像。

誤讀了中央及建制陣營尋求改善政治氣氛之說,以為這意味着有和解的可能,又過度想像了「大和解」的吸引力,可能正是胡志偉提出「特赦和解論」的其中一個主要原因。

這一種說法出街之後,各界的反應可說是令温和民主派十分尷尬。除了建制陣營群起反對之外,連民主派內部也口誅筆伐,要在同一天之內出來自我否定,可以說輸得甚慘了。也再一次證明了,在政治對立氣氛崩緊的情況下走溫和路線是何等凶險;要在一切事事以主權在我的身份管控香港及代表了這種路線的特區政府身上爭取具有某種平起平坐意味的所謂和解,又是多麼的過度浪漫和不切實際。

提出了這一個特赦和解論的民主黨主席及附和他的公民黨黨魁今天當然是顯得灰頭土臉了,但他們也不正因此而再一次暴露了那一些說會尋求修補社會撕裂,或提出過特赦論的人的虛偽嗎?這一類人及組織要打擊所有尋求和解的意圖,因此也不惜打倒昨日之我,今天自己竟然以特赦會「損害法治及司法獨立」作為反對的理由,完全不提自己個把月前也曾經提出過會「損害法治及司法獨立」的特赦建議。

這一次民主黨主席的特赦和解輪,固然是思慮不週,固然是過度解讀了中央要改善社會氣氛這個說法,也過渡浪漫地想像政治和解的吸引力。不過,話也得說回來,也無需擔心或過度憂慮溫和路線可能會從此一蹶不振。深信香港大部份人都清楚,由香港前途問題提出,以至得到「一國兩制」這個承諾,香港人要求的就是在主權回歸這個政治主格局下,保存及維持香港人的生活方式,並以「港人治港」作為手段,希望香港與中國內地維持着一種和而不同的關係。這一種取態從來都是溫和的。香港社會弄到今日對立如斯,社會撕裂如此嚴重,原因正是這一種原本被承諾了的溫和平衡狀態受到了衝擊和破壞,也正是對這一種溫和訴求及承諾的破壞,才會把以前不曾出現過這麼嚴重的「不溫和」變成了今天必須面對的政治困境,也令政治和解變得比以前任何一個階段都更加迫切。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