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百日．博評】特朗普總統——一隻危險的紙老虎

是日為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第一百日。
畢竟他從來沒有當過公職，當選前又曾聲稱會把華盛頓完全翻過來，各路評論人自然十分在意這一百日的表現，想要把各種新興政治理念扣在他的頭上，說其冒起如何代表美國社會甚至世界政治大勢轉變云云。
然而一百日過去了，特朗普在這段時間卻表現不出什麼清晰的理念或者原則，大家可能都想多了。

看特朗普的施政，很難找到有什麼事情是貫徹始終的。就連就任一百日這件事情本身是否重要，也成為他反口覆舌的例子。他競選時曾經許下各種承諾，聲稱他管治下的美國會如何成功，民眾會對不斷的勝利感到厭倦。即使在他當選之後，也曾開出明確清單要在一百日內要完成各項目標，包括推翻奧巴馬醫改和興建墨西哥圍牆。然而隨着一百日的期限臨近，他卻沒有功課可交，卻又忽然說執政一百日並不是重要的里程碑，是媒體強加於他身上的把戲。

對於一個政常的從政者來說，無論他實際表現為何，被批為言而無信也是可恥的事情。但特朗普不單止不覺得可恥，甚至很可能覺得反口覆舌是正常甚至是應該的，因為這只是延續他在商界「開天殺價、落地還錢」的習慣。只要他喜歡，他可以一開始的時候把對方讚得天花亂墜，也可以把對方威脅得無地自容，但這些都和最後的談判結果無關。

這種處事態度在商界或者有其道理，但在政界卻肯定問題多多。畢竟，政府不同企業，企業可以選擇和誰做生意，政府卻不能選擇面對怎樣的選民、議員和外國元首。特朗普一旦得罪了他們，之後就要長期承擔後果，不能一走了之。對方知道特朗普的套路之後，日後也不會再認真對待。「開天殺價、落地還錢」的力量在於對方擔憂第一口價是真的；當對方不再擔憂這一點，就會變成是示弱多於施壓了。

最新的例子，是聯邦財政撥款原本在上週五到期，國會不通過延期撥款的話政府便要關門。面對緊急關頭，白宮要求同時批出興建圍牆的前期撥款，以為可以威脅國會就犯。問題是經過推翻奧巴馬醫改失敗一役後，特朗普的威脅在國會面前只是紙老虎，不會有人認真對待。大家都很確定如果聯邦政府要在特朗普就任第九十九天因為預算問題而關門，捱罵的一定是特朗普自己。一如所料，他很快便不再堅持圍牆撥款，延期撥款也順利通過。

提起推翻奧巴馬醫改，上次失敗過後特朗普仍不甘心，要求國會再尋求其他方案。但事實是太溫和的方案不會得到激進派支持，太激進的邊案不會得到溫和派支持，不夠票數通過的問題從來沒有改變過。特朗普的要求，在華盛頓已被戲稱為「喪屍醫改」，即「死唔斷氣」是也。

內政如此，外交也一樣。在個別場合，特朗普的玩法能帶來不錯的公關效果。例如他先讓手下放風說要退出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然後再走出來說加拿大總理和墨西哥總統已打電話給他表示願意重新協商協定內容，實際上其實沒有很大意義，但觀感上卻把特朗普捧得很威風。

但外交上多搞這些小動作，遲早也會面對同樣的問題：對方慢慢會覺得那些唬嚇是假的。例如美軍轟炸敘利亞空軍基地，當時人人叫好，但之後卻無以為繼了。美國在敘利亞並沒有什麼可以帶來和平的實際策略，這點奧巴馬和特朗普之間沒有分別，而敘利亞和俄羅斯都很明白這一點。轟炸空軍基地能帶來什麼長遠正面影響，自成疑問。

不過更危險的情況，不是對方以為那些唬嚇是假的，而是以為是真的。要說邊緣策略（brinkmanship）的運用，北韓金氏恐怕才是世界第一流。特朗普和金正恩互相叫陣，如果導致任何一方錯估形勢，後果比上述所有案例都要嚴重。

說到底，如果特朗普有什麼真的是貫徹始終的話，就是他很喜歡出風頭，無時無刻要證明自己是贏家，不能在任何情況下示弱。也是這樣，他才會把他剛就任的時間花在爭拗他的就職儀式有多少人觀禮之上。在此之下，他到底有什麼實際的政治信念，恐怕無從談起。美國政壇有一笑話，就是說要知道特朗普的立場其實並不複雜，只要查一下他剛剛和誰在一起，或者剛剛看完什麼電視節目就知道了。

這雖然是笑話，但認真點想的話其實相當危險：一個缺乏自己政治信念的人手握大權，會被身邊的人說服做各式各樣的事情。限制入境、推翻醫改和稅務改革等的大題目還有法院和國會把關，但仍然有很多規則是只要特朗普大筆一揮就可以改變。例如他推翻了不准煤礦傾倒廢料污染河流的禁令時，他到底有多了解這項禁止的內容和目的？考慮到他連推動廢除醫改時也說「誰想到醫改是這樣複雜的一件事」，大概可猜到他對權力運用的態度有多嚴謹了。

至於他那些愈來愈見的笨拙的虛張聲勢，有說他自己也知道只是胡來，只是做出來向支持者交待的技量。他的核心支持者或者會接受「我已盡力，只是其他人阻撓」的解釋。但他之所以能當選，還得靠更多原本以為他真的能帶來改變的中間派。這班人對特朗普徹底失望的時候，恐怕就是他政治生涯告終的時候了。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