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評】從「羅馬大道」到「一帶一路」

撰文:何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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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地產商王石 3 年前為塩野七生女士十五冊巨著《羅馬人的故事》(中文版)撰寫的前言中說:
「作者專門講了羅馬的道路建設:與其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倒不如說『條條大路起羅馬』。羅馬是這個龐大帝國的心臟,而這些四通八達的國家公路,有如血管脈絡,把政令和資源高效率地傳輸到帝國的每個角落。」
今天,中國領導人提出雄心勃勃的新「羅馬大道」計劃,它的名稱是「一帶一路」。無庸置疑,這項頗具雄心的規劃實施和推進過程,就是中國影響力的擴大過程。

習近平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上發表主題講話。 (新華社)

關於「一帶一路」,人們習慣用海權論、陸權論、進攻性現實主義等西方理論加以分析,卻忽略了中國傳統思想的養份。

中國歷史上的周朝(前 1046 年—前 256 年)弱於周邊的鄰國,卻以以小治大的方式做到以一治眾,周朝採用的方式是不靠強力而靠信譽,讓眾國萬民都願意接受給予穩定的政治承認和信任的全新制度,其要意是把所有的政治實體都考慮在內,也就是把整個天下可能出現的情況考慮在內。中國當代哲學家趙汀陽根據這一思想提出「天下體系」理念。他認為:

「與西方的政治思路完全不同,中國政治不是從思考和處理國家問題開始的,而是從世界問題開始。」當年周朝「如何創造一個具有普遍正當性的世界政治制度,就成為周國的首要政治問題,政治就從世界問題開始了。」

「一帶一路」的思路與「天下體系」有相通之處。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就必須禀持「天下」理念,各方思考的出發點不僅僅是自己,而且包括對方,最終達到共同受益。

攜不同政治制度、不同信仰、不同發展階段國家一起發展經濟,是否與普世價值發生衝突?西方國家向發展中國家提供援助,開出的條件是先治理政府,再發展經濟。

美國學者理查德羅斯克蘭斯(Richard Rosecrance)在其《貿易國家的興起:現代世界中的商業與征服》(The Rise of the Trading State)一書中提出一個相反的理念:貿易競爭取代了領土擴張和軍事實力的追求,貿易平衡取代了權力平衡。在跨國貿易和投資急速增長這樣一個國際結構中,國家之間的相互依存度愈來愈高,這使得領土擴張變得不再有意義,而國家間的經濟競爭卻愈來愈激烈,從軍事的邏輯轉向貿易和相互依存的邏輯。這種趨勢來自:

一,決策者理性的選擇,核戰爭時代領土征服代價過於沉重;
二,國內民眾的選擇和壓力、成本和利益的反差,民眾對戰爭的支持率大降。

羅斯克蘭斯無意提出另一個普適(世)價值──世界各國之間有著共同的商業利益。雖然國家間的意識形態、宗教信仰、經濟發展狀況各不相同,但經濟合作提高了相互依存的要求,惟有合作才能實現各自的商業利益,作為欠發達國家,合作是脫離貧困,走向繁榮的選項。

29個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出席了2017年的「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圖為全體領導人和代表們合影。 (新華社)

旅港英國學者夏思義(Patrick H. Hase)曾經說:

「他們(十九世紀三十年代的英國中產階級)深信,外交政策不能只為攫取本國利益,而必須在道德上有正當理由。」

「一帶一路」實施過程中,沿線國家借此脫離貧困,正是為這場「經濟地理革命」提供了道德的正當性。

「要想富,先修路」是「一帶一路」的中國經驗。12 萬公里鐵路(2 萬公里高鐵)、457 萬公里公路(12 萬公里高速公路)、210 個民用機場……這個網絡實現每年 200 億人次的國內人口流動,成為脫離貧困、支持經濟發展的動力。

這項只有路線圖、沒有時間表,超過 1 萬億美元、橫跨 60 多個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工程,是對歐亞大陸經濟體系的一次再造,在此過程中伴隨著中國理念的輸出、西方傳統價值體系將受到衝擊。中國過去 30 年的成功經驗是強調效率和政府干預,並為環境、腐敗、民眾權利付出巨大代價。不過,中國領導人強調,「發展才是硬道理」,發展是解決所有問題之門的「萬能鎖匙」。

「貿易普適主義」能否令「一帶一路」獲得成功?在此過程中,中國能否填補傳統意義普適主義的空白?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