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28．博評】進一步探討英國新密件六四細節之可信度

去年底英國國家檔案館，最新解密的一批涉及1989年北京六四事件檔案，之前已在其他媒體分析過當中部分真偽之處。下面再來分析文件中餘下的當年細節，好為歷史留下盡量接近真實的研究足跡。

根據當年英國駐華大使唐納德，在六四翌日發給倫敦的外交密電透露，當日發現英國大使館所在的建國門外大街，仍停有30輛坦克，外交公寓附近有士兵駐守，還有英國人的寓所被流彈擊中，而大使館門外警衛已由軍人取代。通過密件日期還顯示，唐納徳隔天便向倫敦匯報一次。

六月七日的電文指出，當天曾經有一批平民從東長安街前往建國門外大街，部份手持武器，軍隊在該處向天開槍，流彈又擊中英國人住宅。而外交公寓閘門也被軍人鎖上，他理解為了應對埋伏在樓頂的狙擊手。兩日後即六月九日，鄧小平事後首次現身接見戒嚴部隊官兵，並發表「六九講話」當日，唐納德再與倫敦聯絡。

文中提到公安在北京市內開始大規模搜捕，在處理燒毀軍車殘骸及拆除路障時，更動用海軍部隊協助。廣場兩旁的東西長安街繼續封鎖，而廣場內仍然有裝甲部隊活動，顯示坦克部隊仍駐守在天安門。而建國門外交公寓第一座三至九樓，有被自動武器子彈掃射的彈孔，其中澳洲人的單位更發現有24個彈孔。上述種種記述，相對於六四當天內容，沒有太明顯的錯誤，所以能夠據此尋找其描述的部隊單位。

首先建國門外交公寓，當時是否完全被軍方接管門衛工作，有一定的疑問，也未必適合和有這個需要。作為外國人可能分不清楚軍人和武警的分別，在制服上亦然。傳統上保衛外國駐京使館和外交公寓，由北京市武警總隊第九支隊負責，而九支隊特勤中隊專責使館區防爆破、防生化襲擊、防劫持人質、防衝擊使館等處突反恐任務。相反當時軍方全無這方面的訓練和經驗，並不適合這項工作。唯一的可能性大概是因爲六月七日有另一支部隊在此受到伏擊，令軍方要撤換武警。別小看這支武警部隊，它從胡耀邦追悼會當天，直到六月三日晚開槍，與38軍（今年四月陸軍部隊裁撤調整，已改編為第82集團軍）一樣已五次介入八九民運。在六四事件中為38軍殺向天安門廣場，曾經擔任過開路先鋒；在配合清場行動時，起碼有在金水橋上殺人的記錄。

另外補充一點，北京市武警總隊還負責故宮和秦城監獄等警衛任務。在香港鬧得沸沸揚揚的西九故宮博物院分院糾紛，可能沒有人知道六四前後20萬大軍入城，軍隊住宿出現難題時，連故宮旁邊紫禁城內，都曾經搭建戒嚴部隊臨時軍營。而進駐的部隊，就是負責紫禁城東門和西門警戒任務的38軍步兵112師。當局若希望向港人完整介紹歷史，這個污點不應隱惡揚善才對。

而當時在建國門一帶的部隊，又是什麼部隊呢？當年的地理資訊目前仍不完整，但可以查證出的是，最近已被裁撤的27軍部隊，他們負責警戒北京飯店以東至建國門立交附近各交通要點。而最接近的是該部駐建國門地鐵站，地下大廳的炮兵團，還有建國門立交西南側，觀星台上的步兵第80師239團。至於開火掃射外交公寓的，以及鳴槍驅散迫近民眾，其實是下面介紹的另一支路過的部隊所為。

至於六月五日在建國門外大街停留的30輛坦克，由於27軍當年並無派出所屬坦克團進京，所以是哪支其他部隊的仍需繼續研究。不過範圍已經很小，因為只有38軍坦克第6師及最凶殘的天津警備區坦克第一師，才有駕駛59-2式坦克進京的軍方記錄。

密件中還透露曾經有海軍部隊在事後協助清理路障，其可信度基本可以排除。目前已經非常明確只有陸空軍曾經參與六四事件，而海軍和二炮從頭到尾沒有參與，而駐京海軍除了司令部極少數官兵外，不存在其他成建制部隊，英國人的消息從何而來不得而知。當年沒有派出海軍陸戰隊進京原因很簡單，因為中越在一年前曾發生赤瓜礁海戰，局勢依然緊張。中央軍委副主席劉華清曾透露，當時已經準備一舉收復南沙，其時僅有一個旅的陸戰隊因要全力備戰得以倖免。

文件中提到，六月九日仍然有裝甲部隊在天安門廣場活動的情況，這支部隊很容易查到。前面已介紹六四事件中官兵與裝備皆入京的坦克部隊只有兩支，即38軍著名的坦6師，與全軍戰鬥力最強的天津警備區的坦1師。當天還在廣場上的坦克師，實際上是坦6師21團。他們曾在六月六日至八日，調派8輛59-2式坦克協助步兵113師，武裝押運糧油食品任務，途中曾經遇到56式衝鋒槍手伏擊。

上面提到曾經開火掃射外交公寓的部隊，從六月六日時間、地點及官方師史描述，已肯定是38軍步113師及坦6師押運車隊所為。翌日凌晨，車隊又遇到手持土製汽油彈靠近的市民，被軍隊持槍逼退。唐納德的電文與官方軍史不同之處，是指出步兵曾經開火，但仍需要其他途徑來確認史實。

最後想補充一點，去年12月29日被軍事檢察院立案偵查的原武警司令、聯合參謀部副參謀長王建平上將，在六四凌晨三點十分，曾率部在三元立交橋附近，被上萬人包圍下成功突圍。時任40軍炮兵旅參謀長的王建平上校，指揮9輛車上32枝56式衝鋒槍，一起開火嚇退民眾。這個第一連，因此被瀋陽軍區授予「衛國平暴英雄連」稱號。如今「平暴英雄」虎頭蛇尾，也算稍微告慰了六四英靈吧。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