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家拳|宋代年間面世的針炙銅人像 原來就是點穴技法的來源之一

撰文:李開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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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穴,素來是武俠片的經典橋段。而各門各派為了鍛煉打穴功夫,通常都會搬出一個寫滿經絡穴道的銅人。此前介紹過的邵氏電影《洪熙官》,陳觀泰便是用一個打穴銅人,苦思破解白眉道人氣功之法。
那麼現實中是否存在類似的銅人?又是否傳到了武術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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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聖銅人圖

翻查典籍,歷史上確實存在銅人,並且早在北宋便已經面世。據說在宋仁宗年間,殿中省御醫王惟一奉令纂修《銅人腧穴針灸圖經》,以此方便醫官參考。其後宋仁宗認為「傳心豈如會目,著辭不若案形」,即單憑文字圖譜難以讓習者辨識,於是乎又命王惟一建造立體的穴道銅人。結果王惟一果真完成任務,打造了兩個與人身齊高的針炙銅人像,一座置於翰林醫官院、一座置於大相國寺。它們亦是已知中國最早的針炙模型。

此後輾轉多時,其中一座銅人流入襄陽。宋末文人周密的《齊東野語》,便記載其舅章叔恭曾於襄陽內見過銅人。按他形容,這座銅人的確造工精細,不僅將五臟六腑、穴道經絡全數刻印清楚,入針時如果力度、角度準確,更會流出水銀作實,堪稱巧奪天工。

【點擊圖片,觀看王惟一畫像以及現存的針炙銅人像】

可惜的是,這座銅人後來下落不明。而另一座銅人則先後被金人及蒙古人所得,並在元朝中統年間,被尼泊爾工匠阿尼哥花了三年時間修復翻新,安放在元大都三皇廟。及至明代,天聖銅人因年代久遠而暗啞變形,明英宗遂下令仿製一個全新的針炙銅人,但原先的天聖銅人卻下落不明。

八國聯國後,明代銅人遭俄軍劫走,此後中國境內雖然仍有製造銅人【註一】,但形式與天聖銅人已經不甚相同。例如清代時期,乾隆皇便曾向著寫《醫宗金鑒》的九位醫官,贈送小型銅人。而在現代的科學技術下,有不少中醫學院都設計了類似的針炙人像,不過材料很少用銅,而是較為輕盈的纖維或塑膠。

《銅人腧穴針灸圖經》內文剪影,此書對後世的中醫發展,影響深遠。(圖片擷取自https://bit.ly/35ZTO4R)

《王征南墓誌銘》與銅人圖之法

從上述的歷史資料可見,針炙銅人的鑄造極為困難,就連皇室都視為珍品,民間武師自然沒條件用之練功。影視作品中以銅人練習擊打穴道的情節,顯然是創作者想像出來的渲染手法。

然而,雖然銅人像本身未有成為普遍的練習工具,但由它所刻劃的經絡穴道準則,又確實是影響了後世武術界的發展。當中最明顯的例證,便是明末清初學者黃宗羲所撰寫的《王征南墓誌銘》。

【點擊圖片,觀看黃宗羲畫像以及《王征南墓誌銘》全文】

黃宗羲(1610—1695),字太沖,號梨洲。他與顧炎武、方以智、王夫之、朱舜水並稱為「明末清初五大師」,甚至有「中國思想啟蒙之父」的美譽。而在詩書以外,他亦曾經涉足武術,並與武當內家拳傳人王來咸相識。後來王來咸身故,便是由黃宗羲為他寫下墓誌銘,是為《王征南墓誌銘》。其中提到王來咸極擅點穴之法,每逢出手必能點中他人要穴,包括死穴、暈穴、啞穴等。所有這些穴位,均可參考銅人像的圖式:

凡搏人者,皆以其穴。死穴,暈穴,啞穴,一切如銅人圖法。

在明清年間,徒手武術尚未盛行,內家拳體系更是遠未成形。因此這篇《王征南墓誌銘》普遍被視為有關內家拳的最早文獻。而「銅人圖法」一辭,在當時來講則是專指王惟一的《銅人腧穴針灸圖經》。從中可以看到兩項要點:第一,雖然「天聖銅人」並沒有廣傳民間,但以它為範本的針炙圖譜,則成為了社會公認的穴位教材。第二,打穴之術在明清年間已經出現,而拳師對於穴位的研究,很大機會便是參照銅人圖【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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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穴是否真的可行?

自明清之後,中國的徒手武術開始逐步發展。除了內家拳體系外,其他門派都建立了類似打穴的技術。不少的傳統流派亦著書立說,表明門內很早便出現了打穴之法。例如少林一脈中便有著名的「三十六要穴」,象形拳宗師薛顛亦留下過一本《靈空上人點穴秘訣》,並附錄了很多醫藥秘方。

然而隨著武術界的發展,愈來愈多人質疑打穴的可行性。上世紀著名武術家、王薌齋先生的弟子趙道新便曾寫道,在真實的搏擊過程間,一種高命中率的擊法都未必奏效,遑論低命中率的打穴術?

我學習拳術亦有數十年,與同道較技尚且不能發而必中,即使擊中又不敢說一定出現何種效果,因為雙方是處於不停的運動變換之中,攻守間或隱或現,舉動無常,一種高命中率的擊法都不一定奏效,這種低命中率的點穴又有什麼實戰意義呢?

趙道新《點穴:拳手之夢》

有關打穴孰真孰假的問題,畢竟現時還未有足夠的資料去證實或證偽,這裡不宜太快下定論。事實上,前文所提到的「少林三十六要穴」,亦有被李小龍收錄在《截拳道之道》之中,足見部份的現代武術家亦會認可打穴之術。

【點擊圖片,觀看上文不同的武術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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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打穴更應該像一種應急方案,例如當雙方在纏抱距離僵持時,或可以嘗試借打穴拉開缺口。另外在搏擊的過程之間,如果出現了極其明顯的打穴位置,而又不影響拳手往後的部署,當然亦能一試。《逝去的武林》作者李仲軒也曾經提到,打穴是要順勢為之而不能刻意求成,大底便包含著相似意思(詳見《打穴道:是虛妄還是可行?》一文)。

總之,無論打穴孰真孰假,它本身都難以成為一種主要的搏擊技術。而銅人像練習打穴雖然純屬虛構,但其留下來的文化資源,又確實深遠影響了日後中國武術的發展,為中國武術開拓了另一個技術領域,這點也應該肯定。

註一:據說明代醫家高武亦曾鑄銅人三座,男、婦、童子各一,這是歷史上第一次由私人鑄造銅人。

註二:筆者認為還有一種可能性,黃宗羲或許是借《銅人腧穴針灸圖經》的知名度,來提高字裡行間的可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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