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暴動・專訪】率先公開京官筆記 前紅衛兵:要防左不應翻案

撰文:勞顯亮
出版:更新:

六七暴動期間負責中共港澳工作高官吳荻舟的筆記和回憶錄,是研究這段歷史的重要佐證。曾是廣州紅衛兵的歷史學者余汝信,是最早把吳荻舟筆記曝光的人。他憑吳荻舟的回憶錄和生前錄音,以及翻閱中國解密檔案和剪報,在2012年出版《香港,1967》一書。
余汝信亦把吳荻舟女兒介紹給紀錄片導演羅恩惠,讓吳荻舟的日記內容,成為《消失的檔案》中重要的歷史補遺。今年是暴動50周年,余引用名言「那些不能銘記過去的人注定要重蹈覆轍」,慨嘆總結歷史變成政治爭拗,認為香港最重要是防左,六七暴動是錯誤的,不應翻案。

曾在廣州做過紅衛兵的余汝信,是研究六七暴動和文革歷史的學者,第一個把吳荻舟的筆記曝光。(鄭子峰攝)

1966年,毛澤東發起文化大革命,浩劫席捲全國,同年底燃起澳門「一・二三運動」,翌年燒到香港,變成六七暴動。

廣州武鬥 與劉夢熊為同學

1967年還在廣州讀中學的余汝信,曾參加紅衛兵武鬥,「當時廣州和全國其他地方一樣,分成紅旗派和東風派,我屬於紅旗派,鬥到死去活來。」他說當時武鬥有武器,鬥爭時有傷亡,「用水喉通製成長矛,有人去公安局和解放軍處搶槍。」

前全國政協委員劉夢熊是余汝信的中學同學,1968年他們一同上山下鄉,結識了紅線女之子、今日的軍事評論員馬鼎盛。三位昔日「農友」,最終都移民來港,火紅的文革成為余汝信難以抹去的記憶,驅使他研究文革歷史,而香港的六七暴動亦是文革漩渦的一部份,因此用了一兩年時間,籌備《香港,1967——文化大革命漩渦中的香港》一書,最終在2012年出版。

1967年5月,左派示威者在九龍放火焚燒雜物,濃煙四起。(政府新聞處)

6月初部署收回香港 因以色列六日戰爭大勝而剎停

余汝信接受《香港01》記者訪問說,著書時主要引用時任中央多個部門組成的「港澳聯合辦公室」群眾鬥爭組組長吳荻舟的回憶錄、錄音整理和筆記,揭示香港的鬥爭是總理周恩來、國務院外事辦主任廖承志指令。他獲得當時廣東省軍管會負責人提供的「反英抗暴」資料。

6月3日,《人民日報》發表《堅決反擊英帝國主義的挑釁》,社論中高調號召「港九愛國同胞們,進一步動員起來,組織起來」,又要求「隨時準備響應偉大祖國的號召,粉碎英帝國主義的反動統治!」

余汝信曾訪問前廣州軍區政治部副主任李維英,指1967年6月初,周恩來電告廣州軍區,召集分管海陸空三軍的副司令員上京商討收復香港的問題。但三人上京後,中央態度180度轉變,周恩來轉述毛澤東四點指示:怕引來美國第七艦隊、收回香港無能力管幾百萬人吃飯、國際港口只剩香港、香港是國際情報城市,因此拍板「現在不打。」

為何短短幾日,中央決定不武力收回香港?余汝信認為,與國際局勢有關。當時以色列正與阿聯(阿拉伯聯合共和國,1971年解散,即今日的埃及和敘利亞)開戰,「中央評估以色列一定慘敗,所以美英會幫以色列,無暇顧及遠東,因而部署解放軍收回香港。但最後這場『六日戰爭』,以色列大勝,中央又評估美英會繼續在遠東部署,因而剎停收回香港計劃。」

吳荻舟的筆記指,六七暴動期間,總理周恩來對香港「反英抗暴」鬥爭一直知情,會議中亦引述毛澤東的指示。圖為1967年國慶,毛澤東、周恩來、林彪手持紅寶書檢閱慶祝隊伍。(視覺中國)

引軍管會文件 周恩來:合法非法鬥爭結合

余汝信引述廣東省軍管會辦公室的文件,指周恩來在6月6日在會議中發表對香港的指示,要求「不搞總同盟罷工,不馬上提出收回香港,一定要保留一手」,亦提出「香港合法鬥爭與非法鬥爭結合。」

他說,周恩來的指示還留下一個「使群眾能隨時響應祖國號召」的尾巴,「號召是否《人民日報》社論,要粉碎英國統治呢?」之後香港雖無軍事部署,但群眾的「非法鬥爭」愈演愈烈,沙頭角邊境爆發槍戰,放火燒死商台播音員林彬,更四處放土製炸彈。

國務院外事辦主任廖承志,長期負責港澳工作,父親是國民黨元勳,其子是前港澳辦主任廖暉。廖承志在文革期間被批鬥,受周恩來保護。圖為廖承志1946年與周恩來妻子鄧穎超合照。(視覺中國)

周恩來無被蒙蔽 六七是中共全黨性錯誤

余汝信亦把吳荻舟女兒介紹給紀錄片導演羅恩惠,讓吳荻舟的日記內容,成為《消失的檔案》中重要的歷史補遺。

「反英抗暴」最後變成暴動,究竟是中央還是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梁威林、副社長祁烽等在中共在港官員,須負最大責任呢?余汝信相信,新華社香港分社、吳荻舟等官員,大多數情況是執行上面的政策,「周恩來說要『合法、非法鬥爭結合』,『非法』到什麼程度?這個度永遠掌握不到。之後周恩來無暇顧及香港,左派也過了火,四處放炸彈。文革和六七是全黨性的錯誤。」

50年前左派發起「反英抗暴」,最終愈演愈烈,燒車、放炸彈,演變成六七暴動。(Getty Images)

紀念六七變政治爭拗 嘆難吸歷史教訓

50年過去,余汝信慨嘆,今日回顧重溫六七暴動歷史,變成政治爭拗,今日有人想為六七暴動「翻案」,他引述前港澳辦副主任李後對六七暴動的評價:「群眾是英勇的、路線是錯誤的、損失是嚴重的」,「中央已經定了調,就不應重新評價。」

他引用已故西班牙哲學家桑塔亞那(George Santayana)的名言「那些不能銘記過去的人注定要重蹈覆轍」,認為香港今日更加要防左,「歷史證明,過左的做法,影響香港的繁榮穩定。很可惜,歷史的經驗和教訓是很難吸取的。」

Those who cannot remember the past are condemned to repeat it. (那些不能銘記過去的人注定要重蹈覆轍。)
George Santayana
研究六七暴動的學者余汝信,慨嘆人類總是要重複犯歷史錯誤,警惕香港要防左。(鄭子峰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