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律師到日本大賣場「唐吉訶德」打工 台灣女生揭日職場黑暗一面

撰文:特約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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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踏入30歲的專業人士,多半是在事業上發奮力求更上一層樓。
一個台灣女律師卻不甘人生只有事業,選擇在30歲前暫時離開自己的專業,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為了支付在日本留學的學費,她到最大規模的大賣場工作,體驗日本職場的黑暗一面。

撰文:黃昱毓

台灣女律師黃昱毓今年出書《我不是叛逆,只是想活得更精彩:小律師的逃亡日記》,記述自己辭律師到處流浪、工作的經歷。(律師的逃亡日記fb圖片)
在唐吉訶德求生的日子
《我不是叛逆,只是想活得更精彩:小律師的逃亡日記》

制服不同的玄機

第一次到這裡面試時,我的日文會話程度還不夠好,要到這樣全部都是日本人的環境應徵工作,其實心裡非常沒有把握,但因為開的職缺是化妝品區的補貨人員,想像是不需要使用太多的日文,應該是目前的我還能負荷的工作。結果第一天上班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跟其他一起第一天上班的人,領到了不一樣衣服。在唐吉訶德工作的員工,都有一套黃黑相間的POLO衫制服,但我領到的卻是一件白襯衫,還有一件黑色的背心。我問負責人事的人,制服是不是拿錯了,他說我的工作內容就是要穿這樣的衣服。

後來才知道這間店有一層樓比較不同,六樓是專門賣精品的地方,有手錶、包包、首飾,勞力士、LV甚至是愛馬仕,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在六樓工作的部門叫做「對面」,因為主要的工作內容是跟客人面對面,直接販賣商品,所以服裝比較正式,有點接近專櫃小姐。

 

黃昱毓曾為掙學費到「驚安の殿堂唐吉訶德」工作。(律師的逃亡日記fb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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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雙面間諜一樣夾在中間如魚得水,不僅僅是說服客人購買,也說服主管降價。
《我不是叛逆,只是想活得更精彩:小律師的逃亡日記》

在一開始的半年中,我常常找不到事情做,主管跟高傲阿姨是六樓主要管事的人,高傲阿姨已經快五十歲了,卻總是打扮得很年輕時髦,我一開始甚至猜不出她的年紀。她是待在六樓「對面」最久的人,清楚六樓的一切工作,卻從來不肯教我,只肯教比我早一個禮拜進來的一位泰國男生。我想可能是我不得她的緣,但我不懂連麵包店這樣小的店面,都會有一套完整的訓練,而唐吉訶德這樣的大公司,卻完全沒有人在一開始可以完整告訴我六樓是怎麼樣運作、工作內容有什麼。永遠是跟某位前輩一起上班時,經由那位前輩的口中,片斷的學會一些工作內容。但大家都喜歡做著自己的事,我除了主動去接待客人、介紹商品之外,大部分時候都在一旁閒得發慌。

自我發掘專長:跟中國客講價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歡說服別人,不是因為當了律師,而是因為從小就很喜歡拜託別人,要拜託別人,就要有能說服別人的能力。突然有一天我就開始對賣錶這件事著迷,尤其是勞力士,每次上班我都以能賣出高單價的錶作為目標。自從日本開放免稅之後,店裡的觀光客就變得非常多,尤其是中國人,在日本引起一陣爆買炫風。

中國人是我的最大客戶,他們雖然不是專業的買家,但出手決不手軟,要跟中國人做生意,就一定要會講價。可是對於日本人來說,講價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一開始主管遇到客人講價,就會很無措,常常都要我直接問對方多少錢願意買,但中國人開的價錢絕對都是對半切的,主管就會嚇得直接把客人拒絕掉。

 

 

台灣律師黃昱毓在唐吉訶德工作的經歷,出版本書。(「律師的逃亡日記」f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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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主管的大紅人

這樣的買賣技巧很需要雙方對我的信任,每次跟客人相談甚歡之後,我的同事都會問我說你是什麼時候要競選里長啊? 大概就是要達到這種感覺。有很多很信任我的客人還會固定特地回來找我,讓主管很佩服的跟我說,他沒有遇過有打工的員工可以像我做到這樣。

漸漸地,我扛起六樓業績的重責大任,也變成主管的大紅人,本來一些打雜就再也沒叫我做過,一有客人看錶就馬上把我推出去,甚至告訴其他前輩,不要讓我去做一些瑣碎的雜事,要我隨時待命,不能離手錶櫃台太遠。而一有新的員工來到六樓報到的話,也會馬上跟新人介紹我是六樓最會銷售商品的人,如果是中國人或是台灣人的話,就會要求她們注意聽我是如何販賣商品。

外國職員中第一個被加薪

不久之後,我就得到一個專用條碼,它被貼在收銀機上。這是專門用來記錄我每次上班可以販售多少金額。主管告訴我,因為想幫我加薪,有了這樣的紀錄他才能幫我向上面爭取。在那個時候,能在六樓打工的外國人不多,有加薪的機會,也很少會保留給外國人,不論是已經工作了多長時間。而我最後,卻是在外國人當中第一個被加薪的人,這樣的榮譽真的是一份很大的肯定。我曾經因為學校的入學考試心力交瘁,告訴主管我可能會考不上正式的院生,主管就跟我說,那來唐吉訶德當社員啊,如果是他的引薦,一定可以。這一句話就足夠了。

唐吉訶德的這份工作,因為一開始的挫敗,反而讓我花費最多的心思去投入,它是第一份讓我深刻感覺到我是真的來到日本人的地盤裡工作。不是像麵包店或麵店一樣,小小的空間,也只要跟少數的日本人合作,沒有太複雜的人際關係跟上下關係。唐吉訶德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大企業,每天有近百人在一間店鋪裡一起工作,每個部門各司其職,一層一層的主管也分工非常複雜。

然而在日本的社會中,唐吉訶德其實不算是形象好的企業,曾經有學校的日本友人跟我說,她以為在唐吉訶德工作的都是一些奇怪的人。也確實,唐吉訶德是少數不需要看學歷,只要是高中畢業就能應徵上正社員的大公司,但工作條件卻也有些苛刻,是日本人口中的黑色企業。因此這間店裡的社員(主要是日本人)的素質參差不齊,加上高壓又長時間的工作,在這裡真的可以看見客氣有禮的日本人另一個黑暗面。高高在上的態度、明顯歧視外國人的眼神,這些複雜的人事,加深了工作的困難度,

不再是過去單純的只要把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好的打工。我很少會為了工作的事情影響情緒,但在一開始的半年我確實常常把工作上的沮喪帶回家,明顯受到輕視的感覺也傷我很深。

黃昱毓在唐吉訶德的體驗,讓她感受良多。(Fb圖片)
唐吉訶德是少數不需要看學歷,只要是高中畢業就能應徵上正社員的大公司,但工作條件卻也有些苛刻,是日本人口中的黑色企業。
《我不是叛逆,只是想活得更精彩:小律師的逃亡日記》

我其實很清楚中國客人雖然會亂開價,卻是有心要買,但主管卻無法解讀到他們的心思,其實價錢都是主管定的,他有充分的權限可以變更價格,而且我也知道,對於某些已經閒置很久的商品,他也真的很想儘快把它賣掉。一開始我對於雙方無法溝通感到很困擾,漸漸地,我發現我可以利用這個溝通橋樑的身分,幫助他們完成交易。

我的立場非常中立,拿了唐吉訶德的薪水,就立志要幫公司把錶賣出去,但我也站在客人的立場,讓客人能以最低合理的價格買到手,我努力營造這樣雙贏的局面。因此,我像是雙面間諜一樣夾在中間如魚得水,不僅僅是說服客人購買,也說服主管降價。在過程中,我會跟主管說客人要求非某個價格不買,然後再跟客人說不行非這個價不賣,然後像一個仲裁者一樣在中間調整價格,最後在兩邊折衷的結果下完成這筆交易。這說出來好像很容易,但其實根本是種藝術。

首先,你要跟客人稱兄道弟,讓客人相信你、喜歡你,並且站在客人立場講話、閒話家常,偶爾一起罵罵日本人,賣弄一下我的幽默感,一副很難得可以說中文一樣拉近距離感,取得信任後,一切就會變得非常容易。但我也很討厭客人開出非常不合理的價格,即使我知道主管會為了業績急速想把某些商品賣掉,而訂出甚至比成本還低的價格,我也不會立刻直白的表態,如果我可以猜出客人很想購買的心思,還是會用我認為是合理的價格賣掉。

台灣女律師黃昱毓今年出書《我不是叛逆,只是想活得更精彩:小律師的逃亡日記》,記述自己辭律師工作後的經歷,其中一個工作點是大阪量販場唐吉訶德。(律師的逃亡日記fb圖片)
在這裡真的可以看見客氣有禮的日本人另一個黑暗面。高高在上的態度、明顯歧視外國人的眼神,這些複雜的人事,加深了工作的困難度。
《我不是叛逆,只是想活得更精彩:小律師的逃亡日記》

不過,能有機會能在這樣複雜的體系中,得到這些深刻的工作經驗我還是覺得很感恩,一輩子也都會肯定自己曾經從谷底裡爬起來。正式入學大阪大學的大學院後,我就沒有心思把精力放在唐吉訶德,也沒有力氣再跟客人們過招。

最後一段時間,明顯感受到主管對於我不再像過去一樣努力在工作上的事情感到不滿,甚至努力在尋找人頂替我的位置,我也沒有任何感受。真實社會的現實與冷酷,我已經在這裡學到很多,也不會再受傷了。一起工作的中國留學生老趙,是在増井跟向井都一一離職後,跟我關係最好的同事。她一直很捨不得我要離開,要我跟老闆爭取,即使一個禮拜只上一天班,也希望我能繼續留下來。但我告訴她:「現在真的就是那個該走的時候,幫幫我,讓我能瀟灑的離開吧。」

 

 

《我不是叛逆,只是想活得更精彩:小律師的逃亡日記》

本文節錄自《我不是叛逆,只是想活得更精彩:小律師的逃亡日記》

作者:黃昱毓

出版社:四塊玉文創; FB粉絲團:三友圖書-微胖男女編輯社

《香港01》 獲出版社授權轉載,大小標題為香港01編輯所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