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首選戰．來稿】勿忘ABC初衷——向「造王派」泛民進言

去年12月梁振英辭職時，香港社會鬆了一口氣。ABC（Anyone But CY）任務達成。
但同時，非建制派藉着ABC餘氣而取得的300+的選委票應該怎樣運用，卻迷失了方向。

文：李芄紫

主流傳統泛民政黨與他們的支持者鼓吹「造王論」，迷信自己有「造王」的能力，無論是造王派的KOL，還是網上的一眾支持者，都力捧曾俊華，而且無理由、無底綫地抹黑兩位女性候選人：前者比「梁振英更壞」，是「孽瘤」，後者是「梁振英第二」，是「淋病」。由於葉劉目前呼聲不高，火力都集中在林鄭身上。資深評論家李怡可恥地性別歧視當頭，說女人不能當特首，因爲：

「女人陰柔，心術狠，接近權力就可怕。」

中間派的葉健民指出：

「對林鄭那種咬牙切齒的全面攻擊，誓言把她置諸死地的狠勁，確實令人側目。」

造王派的文宣基於幾個站不住腳的理論。

首先是過度自信，堅持300+票有影響大局的造王能力。其實，建制派和商界共有800+票，建制派絕大部分都支持林鄭，商界也在向林鄭靠攏，連任志剛、唐英年等也支持她。目前看來，林鄭已經修補了梁振英時代建制派和商界的裂痕。到時「阿爺吹雞」，所謂造王只是一場幻想。

其次是虛僞。他們一邊揚言「反欽點」，一邊卻整天在挖盡心思力證「一人一票」已經欽點曾俊華，對曾俊華是被欽點的「真命天子」津津樂道。這種理論不合邏輯之處甚多。第一，所謂的習張内斗，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習近平大權在握，張德江退休在即，只求全身而退安渡晚年，又豈會專門唱反調？第二，風傳日前張德江已經南下澄清，支持林鄭是中央政治局的一致決定，不是他一個人的決定，還要聽者流傳出去，但造王派仍然糾結於張德江說的是「政治局」，而不是「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中央」，繼續演繹其欽點理論。第三，現在形勢是幾乎整個建制派都支持林鄭，如果沒有特殊的考慮，習大大又何必把這些「忠心耿耿」的支持者戲弄一番？

再次，給林鄭扣帽子「梁振英第二」乃文革作風。其實此事源頭不過是源於林鄭在12月表示要重新考慮是否參選時說：

「對於按着行政長官的施政理念……在這一屆推出的政策是否可以能夠延續。」

她說的是要延續梁振英的政策，並不是延續梁振英推行政策的手段。以後她又多次澄清，不是要延續梁振英的作風。但造王派對此置若罔聞，直到今天還繼續「文革式」的扣帽子。

那麼何為梁振英路線？即便是反梁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梁振英的政策有合理的一面。而回顧過去四年半香港發生的最具爭議的大事，就可以明白香港的本質矛盾不是梁振英的問題。比如，國民教育，早在曾蔭權時代就寫入政府施政報告，在梁振英上台前就開始諮詢；政改問題，最根本的矛盾是泛民一致要求的不符合基本法的公民提名，與人大常委831決定之間的矛盾；佔中問題，佔領者提出的廢除831決定的要求，香港政府都無權承諾；港獨問題，早在梁振英之前已經在水底下潛伏已久，梁振英施政報告批評港獨，不過是把港獨聲音從潛伏在社交網絡搬到主流媒體；DQ梁游和人大釋法，純屬梁游咎由自取和「引清兵入關」。相反，梁振英的一些政策，都有助緩解中港矛盾：用行政手段阻止孕婦赴港生育、中止一簽多行、打擊奶粉問題等。可以預期，即便梁振英下台，如果沒有矛盾雙方彼此的讓步，這些矛盾不會自動消失。

綜合眾位造王派KOL的觀點，所謂「梁振英路線」，無非四點：

第一：重用「梁粉」；
第二，肆意破壞程序，損害香港核心價值；
第三，專門挑起矛盾，製造對立，以「鬥爭為綱」；
第四，推進中港融合。

因此，梁振英的問題更多是統治風格的問題，是他個人睚眥必報以及喜歡群衆斗群衆的性格使然。ABC之所以能得到人心，梁振英之所以無法連任，不在於梁振英推行的政策如何，而在於梁振英推行政策的手段。

但沒有證據認爲林鄭會繼續這種作風。

第一，林鄭已經說過，新政府管治班子會大換血，甚至可以吸納民主派入管治班子，所以看來不會「梁粉」滿營；
第二，傳統AO出身的林鄭，以往的表現也和寧左勿右、以鬥爭為綱無關；
競選至今，也沒有看見林鄭發動「愛字頭」團體，和泛民打民意戰；她也是一個個團體地去拜票。
至於第四點，推進基建，推進中港融合，似乎曾俊華的方案也一模一樣。

她最爲人詬病的莫過於西九故宮事件，這是林鄭所謂「破壞程序公義」的證據。但此事是極少有的涉及兩地關係而且需要保密的協議，而且她還表示下不爲例。我在此不論證是否應該在西九起故宮，但是要指出，以陳淑莊為代表的一些泛民政客，一面說「一直認爲西九故宮是好事」，一面責備林鄭「程序不正義」，這無非是故意患上「政治幼稚病」。想這幾年社會對立與立法會動輒拉布的環境，真要提出諮詢，立法會可能通過撥款嗎？此事還有可能成事嗎？大家心知肚明。在後續發展中，更可以看到，林鄭在整個過程中都沒有違規。她只是用了規則的權限。這被貶斥為「有權用盡」。但請問，如果這些權力不能用，那麼一開始爲什麼要賦予這些權力呢？

有權用盡，其實是英式政治作風，英國人素以玩規則條文著稱。在很多時候，不見得是一件壞事。比如1992年，彭定康提出政改方案，至少有兩個地方是屬於「有權用盡」。第一是刊憲報的時候，故意讓行政局成員放假，令他們不能看草案無法表達反對意見；其次，在草案中，充分利用基本法的法律空間，搞出新九組等極為大膽的方案。在泛民中，有多少人會指責彭定康的做法？

再次，造王派又宣揚曾俊華是lesser evil，這更沒有任何證據支持。無疑，曾俊華刻意營造的「親民」形象，較易獲得網民和年輕人的支持。但這和是否lesser evil沒有半點關係。由於曾俊華之前根本沒有接觸過敏感的政治議題，大部分人都不清楚他的政治取向如何，也不知道他會如何處理這些問題。

在宣佈參選後，曾俊華的破綻愈露愈多。他一開始說「休養生息」，博得造王派的歡呼，造王派引經據典，說休養生息如何適合香港。但是被人指責休養生息不切實際之後，曾的政綱裏面居然連休養生息也不再提了，轉而極為進取：又說要23條立法，又說以831決定為基礎重啟政改，還要政改與23條立法打孖上，哪裏有半點休養生息的樣子？其民生方向，如土地問題，還是填海、開發大嶼山和新界東北那一套，和梁振英的政策基本一樣；提出的60%公屋計劃不切實際；至於本土派關心的「單程證審批權」等問題，避而不談。此後，有「原則派」泛民質疑23條立法與831決定不可接受，推出長毛參選，曾俊華又開始華麗轉身，說23條是再下屆政府的事，831決定又不是基礎了，只是出發點而已；60%公屋更只是「長期計劃」。整一個討好民意的「影帝」形象。試問，這樣的人，憑什麼相信他是lesser evil呢？

最後，造王派又刻意把王光亞的「四個原則」，曲解為「唯民意論」。似乎前三個原則，都是合格試，只有「民意」才能決定勝負。須知，以民意為決勝的普選已經被泛民否決了，現行的選舉既然不是普選，根本無需以民意為基礎，更不用提以民意為「唯一」基礎。泛民令香港選民失去普選的機會，現在又打出「唯民意論」，豈非自相矛盾？此外，造王派寫手鼓吹的「香港人支持曾俊華」，缺乏根據。歷次泛民搞的民調，曾俊華的支持率雖然是最高，但不過五成，林鄭依然是接近的第二位。根據建制派的民調，曾俊華與林鄭已經叮噹馬頭。如果這些片面的民調可以說明問題，那麼周融隨時搞個幾百萬人的大簽名，「證明」香港人支持林鄭，一點都不困難。至於造王派支持者看到的網上言論一面倒，只能說明同溫層效應太強大了。

造王論既沒有事實根據，也對社會危害極大。

首先，抹黑戰是加深社會撕裂的重要原因。其實，無論林鄭、葉劉和曾俊華都是建制派，胡官算是中間派。在梁振英下台之前，沒聽說誰會指林鄭是不可接受的人選。如果說，梁振英不參選，是中央對香港表達的善意。那麼香港人應該珍惜這樣的機會。香港人希望一個「公平」的選舉；希望是一次「君子之爭」的正面選舉，而不是像五年前那種抹黑的負面選舉；希望選舉聚焦於在政策和願景，而不是在謾駡和侮辱。

抹黑戰引起社會撕裂，並非不可預見。五年前，梁營和唐營之爭，傷痕到現在也沒有愈合。去年美國大選，大打負面攻擊，結果特朗普勝出了，美國遊行示威還無日無之。梁家傑說，香港需要無爲而治，休養生息。但要想休養生息的最好做法，就是重新回到溝通、談判和妥協之道，而不是繼續用極端化的抹黑戰撕裂社會。萬一被抹黑的對象上臺，這只會延續仇恨，社會只會更分裂。

建制派陣營，雖然大部分支持林鄭，但到目前爲止，並沒有如何從人格上抹黑曾俊華，批評限於政綱和以往的政績，屬於正常的選舉批評範圍，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相反，聚居在蘋果日報、信報、立場新聞等造王派寫手，早已經把選舉變成一次「抹黑戰」。民調顯示，曾俊華的支持度較為平均，沒有明顯的反對者，而林鄭則支持者和反對者都多，這正好是對林鄭抹黑戰的「功勞」。

如今，林鄭上台的趨勢愈來愈明顯，繼續這樣抹黑戰，更令社會兩極分化，於是未來五年仍然是一個分裂的香港。白白浪費了ABC的成果，令人痛心。

其次，造王派令泛民失去民主底線。「造王派」口裏說曾俊華是lesser evil，實際上把曾俊華視為不能批評的寵物。無論曾俊華說出什麼違反民主派原定立場的話，都會主動幫曾俊華開脫。比如，民主黨在曾俊華政綱出來之後，令人驚異地聲稱，23條立法不再是必須反對的，而以831決定為基礎的政改方案，也突然不是不可接受了。連立場中立的《明報》，也發出社評《事情不合邏輯常理　民主派必須講清楚》，質疑造王派泛民的立場。確實，作為一個有態度的政黨，和曾俊華這樣的「一次過」參選不同，曾俊華選輸了，說過的話沒人記得起。民主黨、公民黨這樣的長期政黨，說過的話，就等於潑出的水，永遠被政敵記住。

不利於推進社會議題。同時，造王派對曾俊華的無條件吹捧，也與泛民一直推崇的社會議題背道而馳。無論標準工時、全民退保、丁屋政策、取消強積金對沖，曾俊華都嚴重偏向商界，不符合主流泛民的社會理念。相反，林鄭在社會理念方面，和泛民還較為靠近一些，甚至曾被商界指責搞福利主義。

泛民支持林鄭並非不可接受。觀乎林鄭的競選工程，和每一個界別都見面拜票，並不因為是泛民把持的界別就過門不入。這足以見其成為「全民特首」的志向。無疑，現在看來中央「欽點」了林鄭，又有質疑中聯辦幫林鄭拉票，這都會令一些人產生逆反心理。但欽點的人就真的這麼差嗎？五年前，同一批泛民寫手，打着「反欽點」的旗號，力挺梁振英，幫助抹黑唐英年，他們把梁振英捧上台，遂有「禍港五年」，轉眼又好像不記得這件事一樣，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檢討一下自己。

其實，中央通過中聯辦介入香港選舉事務，法律上不違反《基本法》22條；在政治上，也是每一個參選人（包括林鄭）都沒辦法阻止的事，如果法律上有阻止的空間，也是現任特首和選舉辦的事。其實，林鄭本來有實力在中聯辦不參與的情況下也能贏得選舉。中聯辦這樣做，對她的形象也有負面影響。但要說林鄭以後會成為中聯辦的「傀儡」，還言之尚早。也要看到，泛民執着於因此反對林鄭，就讓林鄭更不得不依靠建制派。相反，如果泛民表現出一定的妥協精神，既能推進泛民所關心的議題，也令林鄭的政治基礎擴大，不在一味依靠建制派。這對雙方都是一件好事。

泛民造王派對「原則派」的攻擊，更令人側目。本來，「原則派」堅持泛民的基本價值觀，公民提名也是泛民在政改中的共識，現在有人實踐這個公民提名，泛民造王派反而紛紛指責，其攻擊的激烈程度，不亞於敵我矛盾。他們不但撕裂香港社會，還撕裂香港泛民陣營，實在令人歎息。

總之，泛民的最佳選擇，還是應該回到ABC的初衷，既然梁振英已經下台，就應該以開放的心態，以政綱而不是敵我矛盾為出發點，心平氣和地對待這次選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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