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車佬享受當「幾分鐘富豪」:寶馬、林寶堅尼、法拉利我都揸過

撰文:梁雪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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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東有個商場,白天是讓人「血拼」的名店集中地。直到夜幕低垂,商場門外竟忽然多了幾分黑道味:一個三七分界棕色頭髮、粗眉、擁有成龍「大肉鼻」的男人推來一張殘殘舊舊的電腦椅,以及一個橫寫着「xx夜總會代客泊車」的工作枱。「set好個場」後,男子就會像沒腰骨地攤在椅上,挨着椅背叼着煙,皺着眉頭看路人,有時拿起電話看,有時又有幾個感覺相似(即是凶神惡煞)的男人圍在一起聊。在打風落雨人人都趕進商場避雨或窩在家中之際,他照舊以一種「死蛇爛鱔」的姿態依附在發霉的電腦椅上,雨從這邊濺過來,他就提起腳跟、用腳尖碌去商場另一邊簷篷下避雨,雨停了,又碌回「檔口」。
攝影:梁雪怡

上集:【泊車佬自白】行走油尖旺廿年    「老婆捉姦、警察查牌都靠我」

金哥最愛沒腰骨地攤在椅上傲視眾生。(梁雪怡攝)

以為自己是陳浩南 打的工都跟車有關  

泊車佬姓金名強,人稱阿金,但他喜歡新朋友叫他一聲「金哥」。沒談上幾句,他就說站着說話很累,着我坐上發霉椅子,說罷又多推一張椅子來,手中變出一杯橙汁:「橙汁、檸檬茶、暖水,你們女孩子都愛這些,沒錯吧!」

金哥今年48歲,打過好多份工,但最得最長的都跟車有關,說是因為男人都喜歡風馳電掣。不過理想和現實總是兩碼子的事,理想中他是《古惑仔》中的陳浩南,穿着黑色皮褸酷酷的在公路上無拘無束地奔馳,但現實中他當上有錢佬司機常常受氣,廿多年前就轉行泊車,在尖沙咀利苑酒家、幸福中心、中國城夜總會、富都夜總會都留過幾條腳毛。

泊車多多少少能滿足男人的「車慾」,金哥自豪地說:「寶馬、林寶堅尼、法拉利我都揸過。泊車入行最緊要識人,但識人之餘手車都要好,咩車都識揸,新牌仔一定唔得!」駕着名車游走大街小巷尋找泊車位,一個月總有幾夜讓他當上幾分鐘富豪。

我們一整晚對着馬路,看着樹葉不情願地飄下來;看著好些豪客上了夜總會後牽個美女,拿了車匙駛向附近的酒店;看著媽媽生在街邊覓客;看着女子因大風吹起了短裙;看着一女子踩了被大風刮下來的樹葉摔倒,剛好拉了半個一字馬,金哥問:「為什麼你不影她要影我?」(梁雪怡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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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車仔都有自己的專業

不少酒店、酒樓、夜總會、桑拿等服務場所都有提供代客泊車。油尖旺等鬧市在繁忙時間總是一車位難求,約了人趕時間,看見「代客泊車」就會像個魔鬼般引誘你幫襯,金哥說泊車收費各個地頭也不同,他收的是食肆20元,夜總會100元以上,walk-in的散客,即不是光顧有關係的食肆、酒吧或夜總會,純粹把車駛來找他泊的,幾小時100元,一兩小時就隨心,但大多都識趣付他50元。

也有人罵他們經常霸佔咪錶位,又或者長期大量租借商場的車位,才使假日泊車甚艱難。金哥不以為然,覺得有供就有求,泊車仔都有自己的專業:「揸架車過嚟就有人泊好方便,而且我哋好使好用,老婆捉黃腳雞、差佬炒牌或查牌都會通知,打個電話,會有五、六個人幫手駛走泊在街的車。」

話口未完,兩個軍裝警察到來大舉掃車,泊車佬就緊張兮兮地「撥個輪」:「喂喂,抄牌抄牌,快啲過嚟。」警察你眼望我眼,看看有哪些車未有人「認頭」就開始派發「牛肉乾」。「有啲差佬都幾好,有啲會留情,有些就冇情講,架架都唔抄,係要抄我哋啲車先,走都走唔切。牛肉乾我哋自己畀㗎,唔通叫個客咩,炒一張就蝕大本。」阿金不忿地說。

記者打給金哥問,打風了,還在嗎?他沒好氣道:「有幾大風呀。」於是這晚我們抬頭感受雨點從天上灑下來。(梁雪怡攝)

黑社會轉型   泊車也要轉型

聞說泊車這行多是黑社會?阿金咭一聲笑了:「以前黑社會要打打殺殺,入會以為有人『照』,其實不過是做人跟班。不過現在的黑社會不打了,人人都要賺錢,現在會收數、睇場、賣毒品,好多去了走水貨,但走水貨都好難搵錢咯,一天只能做兩三轉,香港和上面都查得嚴。」

以前代客泊車雖不至賺大錢,但一夜可高至上千元的貼士,足以讓泊車仔儲到幾十萬「上樓」。惜至1995年港英政府開始實施法例打擊酒後駕駛,令夜總會泊車業開始衰落,金哥憶起97年前後,政府為打擊醉駕不斷抄牌,那時候的泊車員最難捱,不少行家都轉行當運輸、裝修或司機。漸漸地,老闆去夜總會飲酒不再自己駕車,改為坐的士,或者聘司機接送,使代客泊車需求減少,以阿金的檔口為例,一晚只有五六部車,假日客人更稀少,阿金說:「禮拜六日啲老闆要陪屋企嘛,點會出嚟蒲,平日就有藉口話自己出嚟傾生意,所以禮拜五最多車泊。不過𠵱度應該做多幾年就冇得做,夜總會成日話蝕錢,可能轉做保安啦,你覺得我做唔做到?」

街頭工作夏天吹海風  冬天最難捱

記者在周六陪阿金坐在檔口工作一夜,再隔幾小時就掛上八號球了,風很大雨很兇,全晚只有兩架車找代泊。偶爾有男人女人來答幾句訕,更多的是來問路,其餘時間僅是大車小車壓馬路的傾軋聲。記者不禁問:「日日咁坐唔悶咩?」阿金大笑道:「咁唔好咩,自由自在。其實我好忙㗎,差佬嚟又要揸車走,啲司機呀『小姐』呀,行過又搵我吹水,得閒又用手機睇吓片,望住啲人行嚟行去,你睇吓,嗰個係『龜婆』,專喺街度問大陸佬同鬼佬要唔要女仔,要就打個電話就嚟個俄羅斯妹,(記:打風有生意?)哈哈,你鋪話法吖,打風先好生意。」泊車佬自有泊車佬的世界觀,旁人眼中,晚晚戶外工作一定難熬,阿金卻說:「有幾熱啊?這邊有海風,30幾度也不算熱,反而是冬天凍到傻,去年有日又帶帽又帶頸巾,穿兩件外套也撐不來,走入個客架車入面避避,個位好大風嘛,吹到頭痛,不過幾個鐘頭好易過,冬天只凍一兩日。」

「牛肉乾」加價建議暫擱。(資料圖片)

每晚6時開工,1時收工,有時客人酒喝多了,會花幾百甚至一千元叫他等到凌晨四五點代駕,有錢當然賺,況且孤身一人,無牽無掛,多夜回家也沒人過問。阿金離了婚,現在獨個兒住在深圳皇崗貪租平,更重要的是夜生活多姿多采。用一夜「守護」別人在酒池肉林中尋歡,深夜坐大巴回皇崗,掏出一張回鄉證,跨越一個關口就輪到自己當大爺。金迷紙醉,酒酣耳熱,要女有女,要揼骨有揼骨,喝上幾枝啤酒,幾杯威士忌,擲幾粒骰仔,十五二十,煙霧一圈又一圈,酒精在血液中奔騰,眼前景色晃着晃着一夜又過了,第二夜又回到尖東海旁看浮世繪。

上班看着別人在酒池肉林中尋歡,金哥的生活就在凌晨時份,掏出一張回鄉證,跨越一個關口就輪到自己當大爺,金迷紙醉,酒紅燈綠,酒精在血液中奔騰。(梁雪怡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