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oo讀白】曾遭社工摸下體 三度面對性暴力:我不想活在仇恨中

撰文:梁雪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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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黃彩鳳。你的同事說找受過性侵的人肯出鏡很難呀,大家都怕網絡審判。我怕不怕?不啦,我又不是名人。不過之前做過訪問,我倡議智障人士應該有性權、有性空間,有人留言批評我「堅離地」,對啊!院舍已經人手不足,還有人手搞性空間?其實我認同,但總要有人站出來倡議一些「新想法」嘛。
昨日跟你們做錄影訪問不好意思啊,我想不到情緒爆發得那麼厲害,一講就......其實我不想將自己放在victim(受害者)那個位。你同事叫我跟個犯說些什麼,我說:「係呀我細個俾你嚇親,但呢家我生活都幾好,雖然仲有好多煩惱。我希望你好好地生活,唔好再搞其他人。如果真係有,我希望你嘗試好好地處理自己,好好地生活。」

(編按:記者整理受訪者內容以第一身書寫。)

第一次發生在1985年,那時我9歲。我阿哥是輕度智障人士,那時跟進社工會來家訪。我記得他很瘦削,有點哨牙,臉上長了點暗瘡,大概廿幾歲吧,他今年應該五六十歲了。

社工伸手摸我臀部

回到過去,彩鳳昨天哭了起來,說過了走過了,今天,她說:「我ready了。」(吳煒豪攝)

那次家訪時,哥哥剛巧不在家,他就教我做功課。期間他忽然伸手摸我臀部。我還記得我穿著那種街市買的廉價睡衣,薄薄的,是夏天吧。他摸了我的肛門和陰部,時間很短,因為我哥哥回家了,幸好。年代太久遠,好多記憶都模糊了,之後社工有沒有再來我都忘記了,我只記得那一刻不知怎樣反應過來,沒想過會有人這樣摸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知他在做什麼,不知如何是好。

當時我沒有跟父母提過這件事,他們很傳統,是連月經也不會提的那代人。又或許我怕跟其他人說了,那個社工就不會再來跟進哥哥,那時主要由我照顧我哥哥嘛,父母每天都返工廠,我負責做家務和煮飯,已經每天都很忙。

第二次經歷是去到十級驚慌程度,我差點被擄走。

黑影、哥羅芳、姦殺

那年我10歲,那天我穿著同一件睡衣落樓下買豆腐煮飯,那時好窮,沒什麼衣服替換,著來著去都是那一兩套睡衣。我家住唐樓,買完行樓梯上二樓時,突然有人用毛巾掩著我的口,好臭好臭,應該是哥羅芳,我差點暈倒,袋豆腐跌了在地上。突然有隻狗吠,個男人才鬆開手,我立即爬回屋企,好驚好驚,立即伏在床上不斷發抖。之後的事情我同樣記憶模糊,只是睡衣、豆腐、臭味、黑影,多年來揮之不去。

我不只害怕被強姦,反而更驚會死掉。80、90年代香港好多姦殺案,82年雨夜屠夫林過雲令大家風聲鶴唳,(1982年2月至7月,「雨夜屠夫」林過雲殺害4名女性),90年代有屯門色魔(1992年1993年屯門有13名女性被強姦,其中3人遭殺害),報紙常常看到哥羅芳色魔的新聞,所以那種恐懼經常存在。

板間房裡的恐懼

「我就是在這條樓梯被掩著口,我好記得那袋豆腐,跌了在地上。」(吳煒豪攝)

「黑影」事件為我帶來好大好大的恐懼,因為我無法知道他是誰,我起碼知道那個社工是什麼人。之後我對空間的不安感好強,小時住的是板間房,同屋住了6個男人,連在家都好驚,會把門板鎖實。有時回家好驚,會拿條鎖匙出來(夾在手指之間可充當防狼武器)。有次我老公在我背後拍一拍我,我嚇了一大跳,常常叮囑他不要突然在我後面出現。

「完好無缺」地繼續生活?

長大了還有一次,那年我讀預科(即舊學制的中七),做暑假工賣原子印。有天在中環背著一堆原子印走在行人天橋,突然有個阿伯揸我籮柚。那時我已經18歲,也只懂站著看著阿伯的背影不斷喊,喊到癲,為什麼自己會不懂反應呢?

其實幾件事之後, 我都沒法即時好好疏理自己, 其中一個原因是沒人能講, 沒法從不同角度去思考和感受。香港社會好少有機會正面地、平和地講性,就算講,只可以哈哈笑,男女之間墮不墮胎、用不用安全套、男人有沒有不舉煩腦,全部沒有空間深入討論。

以前不覺得這些經歷對我有多大影響,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處理好。阿伯揸我蘿是傷害了我,我有傷心有難過,但我還是繼續生活。是後來對性愛有點抗拒。

以為自己已經處理好傷口,誰知有晚從惡夢中醒來,方知惡夢一直沒有離開。(吳煒豪攝)

婚後夢見施暴過的人

係囉......唔係好想搞,覺得做愛好污穢,與其搞嘢不如做功課、做正經事啦,這個pattern愈來愈嚴重......唔好啦,下次先啦下次先啦,下年先啦不如......幸好我老公都關顧我感受,我不想他不會氣我。要享受到(性愛)通常都要飲酒,唔飲酒就唔high囉,都冇嘢嘅......前幾個月,我做了個夢,夢中我大喊:「你哋咁做唔啱㗎!」我夢見那些對我施以性暴力的人,在驚慌中哭醒了。

沒有受不受害、報不報警 只要沒有仇恨

以往事發之時,我沒有意識、不懂要報警,其實換轉現在,我也未必選擇報警,我對性侵有另類看法。強姦、非禮以懲治作為解決方法真的有用嗎?性是沒法鎖著的。你可以好憤怒,甚至想他死,但我不同意,過往的性別歧視就是從仇恨而來,強化仇恨或將人定罪,沒法解決七情六慾。我知道這跟主流意見很不一樣,用那個批評我倡議智障人士性空間的人的說法,我是「堅離地」。

下集再說:【metoo】曾遭性暴力 以性別研究尋出路:讓陰道說話助治癒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