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限運動】Parkour愛好者:上天台不等於危跳「我們不是玩命」

撰文:梁雪怡
出版:更新:

說起極限運動Parkour,大家除了會聯想到一班年輕人如懂「輕功」般飛簷走壁,更可能會聯想到玩命--本月中一名菲律賓籍男學生懷擬模仿parkour動作而失足墮樓;6年前一名俄羅斯少女首次學玩,欲從大廈天台跳往對面大樓簷篷時失手,從17樓墮下死亡;5年前一名parkour愛好者在俄羅斯聖彼得堡一座16層的高樓邊緣完成翻跟頭的動作時,不慎從樓頂跌落。
玩Parkour的人不怕死嗎?練習Parkour12年的關永泰瞪大眼睛道:「當然怕啦!」他也試過跳過對面樓、天台邊緣倒立,但他強調每次挑戰極限之前,都要不斷訓練,克服恐懼之餘會盡力確保命仔得以留下。常常將自己推至極限,他當然受過傷,手骨斷過,尿道也爆過,傷患除了為他帶來痛苦和不甘,更令他學識不要輕易簡單的練習,他說:「受傷通常是做最簡單的動作,因為太輕視簡單訓練,不專注。」

不煙不酒的「街童」

關永泰(阿泰)今年27歲,是香港第一批Parkour愛好者,是香港Parkour組織Academy of Movement Hong Kong的創辦人之一。身高近一米八,皮膚黝黑,頭披「金毛」,六四分界。夜裡我倆坐在球場旁的橫凳上聊天,忽然有個伯伯走來問我們穿得夠不夠暖。阿泰說,在街上練習七八小時,常常有叔伯兄弟走來搭訕,大概在他們眼中,這個「金毛飛」就是個不務正業的街童。在街上、牆上跑跑跳跳,對香港人而言就是失序不成體統,這個不煙不酒的少年深明Parkour如何不入流。10多年前,他想學都找不到師傅教。

10多年前的暑假,他從網上看見法國電影《暴力街區》中的男主角接連在屋簷上一躍而起,猶如在空中飛躍奔馳,自此由一日打機八個鐘,變成一整天著了魔般練習,「我十幾歲時狂練,拎起筷子手震,用滑鼠抽筋」,阿泰笑說。當時香港還沒有懂教授Parkour的老師,阿泰只能上網自學,又在網上認識到志同道合者約出來研習。自學的後果就是要跌跌碰碰才學得懂,過程中弄傷也不自知。

十幾歲時,阿泰可以一天練習八小時。外人眼中他可能是個頑童,但他一樣不良嗜好也沒有,被記者早睡早起,喝幾口威士忌都醉。他笑說:「我做人就係咁極端,只鍾意專注做一件事,唔專注做我覺得好浪費時間。」(陳嘉元攝)
+9

何謂Parkour?
此訓練起源自80年代的法國,當時名為 Art Du Deplacement,譯為 Art of displacement (移動的技藝)。後來出現了不同的名字,包括Parkour-洐生自法語parcours,意思為路線、場地,及後來又出現Free running,即自由奔跑。
結合了自然方法Natural Method的訓練模式,學習奔跑、跳躍、攀登、負重移動、爬行和平衡等技巧,讓身體適應不同的環境,令人能應付在危急時需要的體力。
這運動不受任何環境限制,城市中任何建築物都可以當作訓練場,訓練者在屋頂、圍牆、欄杆等飛檐走壁,猶如古代輕功。
資料來源:香港飛躍道協會、Academy of Movement Hong Kong

Parkour不等於「危跳」

阿泰說:「年幾兩年前試過跳幾層樓高,由一邊跳去另一邊,中間大概有四米距離,跌落去就死梗。我準備了個幾兩星期,周圍找障礙物試不同動作,模擬了很多次才跳。在天台邊倒立都好驚呀,幾廿層樓高,失一失平衡就跌落去,但我喜歡克服恐懼。我會一層一層練,地下練熟就上一米高兩米高,練到好有信心,你已經知你100%沒問題,平時倒立hold兩三分鐘都hold到,上去hold幾秒沒理由做不到沒啊,係信心囉,怎樣將平時發揮到的發揮在恐懼之中。」

「那時想先學體操打好個底,15歲那年就打去問人教不教,他問我幾歲,啊,15歲不教,年紀太大了,我知自己時間不夠,15歲真的老喇,唯有找個懂瑜珈的朋友教我拉筋,我學完就不斷拉,拉得太多發現會拉傷。而且我拉一個鐘才練習,拉筋拉到肌肉都放鬆了,令我練習時肌肉不夠力。筋鬆是可以踢得好高,但一踢就傷。」

本月那名菲律賓籍男學生失足墮樓後,阿泰立即拍了一條13分鐘的影片,目的令大眾理解如何是快樂刺激地玩Parkour,而不是被Parkour玩死。

玩Parkour如何不受傷可看上集:巴基斯坦人從MK仔到練Parkour:學會不由他人目光評價一個社群

另一方面,他亦對香港人看這項運動的態度感到失望。每次有人因Parkour而傷亡,大眾就會火速躍到結論:「咁危險梗係死啦」,覺得Parkour愛好者純粹貪好玩刺激,不顧後果。

天台邊緣倒立為乜?

他享受在城市森林中飛躍。「我喜歡克服恐懼,Parkour的哲學是要學會控制情緒,解決難題;講求適應不同環境,天台、高度都是一種環境。但這不是給新手試的,因為一跌真的會死。」

的確,在媒體中呈現出來的Parkour則重於無畏、超越極限的動作,然而阿泰總是強調:「Parkour不是只有跳過一座樓,這只是大家的刻板印象。」他指著身旁公園的凳和僅高一米的欄杆說:「其實不一定要上天台跳,單是地面你們覺得好簡單的物件,在我們眼中,都可以是很高難度的障礙物。」Parkour愛好者總強調這不是一項競技性運動,其重點在於突破自我,以赤手空足攀爬跑跳,運用身體感受環境空間,將看似簡單的建築物創造成障礙物,從一點移動至另一點,阿泰稱之為「Parkour eyes」。

既然地面已經挑戰重重,阿泰又何苦跑上天台「玩命」?「我喜歡克服恐懼,Parkour的哲學是要學會控制情緒,解決難題;講求適應不同環境,天台、高度都是一種環境。但這不是給新手試的,因為一跌真的會死。」

阿泰會逐層樓練習,練到百分百肯定自己不會失手,他才上高樓做。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天台是跟自己比賽的其中一個競技台,上競技台之前,他紮紮實實地苦練了十幾年。

為進步上河北雜技團苦練

手腕手傷那段日子,阿泰無法練習需要手力的動作,便苦練平衡。我們站上欄杆半秒不夠就倒下來,他卻可以單腳站上一個多小時。(陳嘉元攝)

2010年,阿泰常在昂坪360表演Parkour,每日表演三場,每場半小時,當時由於體力不繼,阿泰竟然在跳過一條一米高的欄杆之時絆倒,手腕落地後裂骨,堅持完成表演後才看醫生。手傷過了大半年才癒合,手不能鍛練,他就練腳,那時可以單腳站在欄杆上一小時鍛練平衡力。

手腕受傷大大拖慢了他的進度,後來為了練成單手倒立,五年前他獨個兒跑到河北的雜技團苦練半年,那時他連普通話都不會說。每早五時多跑步,練習到晚上八時多。雜技團的七八歲小朋友跑步十分鐘後就倒立、踢腳壓腿、100下掌上壓、100下situp都是基本功,吃個午飯又再練習,他瞪大眼睛道:「最誇張有人倒立三個鐘唔落地,隔離個8歲小朋友單手倒立都6分鐘,我最多靠牆做十分鐘;我落到大字馬、一字馬,去到都被笑,嘩你啲筋好緊,覺得自己係廢人。」

插住尿袋練倒立

2014年他又重傷過一次,而且非常嚇人--斷尿道。當時他又在欄杆上訓練平衡,那時對他而言,站在欄杆上已如履平地,於是他邊談電話,邊在欄杆上快速行走,在一條打直的欄杆跳到連著的一條橫向欄杆時,落點有丁點兒偏差,其中一隻腳就滑倒在地上。「當下有10分鐘動彈不能,感到有東西滲出來。我朋友扶我回家,幾小時後我小便,一痾就噴血,噴到成地都係,嚇到呆了。」聽上去像駭人的鬼故,阿泰卻能瞇起眼睛笑著繼續說:「要半年插尿袋啊,過9個月先做到手術,中間插住尿袋練倒立。」

痛到尿都痾唔到,仲唔識驚?「驚?有咩好驚?係自己鍾意嘅嘢。受傷係可以避免,你知係太攰同大意造成,要鬥嘅係你自己,唔係為贏人哋。」

途人媽媽:「唔好望啦,學壞哂」

每次起跳,阿泰都會檢查地面是否濕滑,容易絆倒。要掌握這些簡單的訓練知識才稱上練習Parkour,這是為什麼他老是常說,不是跑跑跳跳就等於Parkour。這次測試過障礙物的難度,阿泰說:「太斜了,不好爬,太危險。」(陳嘉元攝)

練習和教授Parkour多年,此運動仍未被香港人接受,在公園練習試過有保安報警,說設施不是用以跑跑跳跳,在街上練習一樣處處被勸阻,他漸漸感到心灰意冷,此時皺起眉頭說:「香港家長成日叫小朋友不要做什麼什麼,但每個小朋友都有東西想試,你不如正式教他應該怎樣保護自己。有小朋友在公園跳呀爬呀,跌下來不懂怎樣避免受傷,整個(臀部)坐在地上。家長話危險呀,大個仔先做啦,到七八歲又話無聊,再大個點,家長又叫你讀書,不要玩。」

在香港推廣Parkour文化困難重重,阿泰搖頭道,現在正處迷惘的階段,甚至想放棄。後來記者著阿泰做些動作給我們拍攝,是日氣溫只有十度,他先跑了個圈暖暖身、做掌上壓、手倒立後,用那雙Parkour eyes環顧四周,記者跟隨他的視線看,嘗試「抄考」其Parkour eyes,誰知再回頭,他已經躍到矮牆上了,路過的途人不禁回頭張望後竊竊私語,坐在嬰兒車的幾歲孩童眼也不眨看著阿泰,推著嬰兒車的媽媽說:「唔好望啦,學壞哂。」

在圍牆上能像隻蛛蜘俠般自在地跳躍,只是蛛蜘俠似乎從未得過自由。

克服眼前這一道跳躍,我們在對面見。(陳嘉元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