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底姦劫】事發那條天橋,我行了20年,為何忽然變得不安全?

撰文:香港01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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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灣橋底姦劫案發生後的第七夜,快凌晨12點,下班後的我走在這條事發的天橋上,心有餘悸。縱然「疑犯」已不在人間,區議員說已經破案,但真相始終未明。我經過少女被搶手機的位置,再經過天橋口,瞄到樓梯旁橋底那個陰暗位置,腦海便閃過那事。一刻間又胡思亂想,擔心有事發生。
這天橋是我20年來每晚回家的必經之路。我甚至因為覺得這條路份外安全,這些年捨棄較近的路,而走這天橋。
(此為一個住在九龍灣的「01社區組」記者夜歸手記)

走出地鐵站B出口,就會步入這條天橋。
少女那夜大概是在這個位置先被搶去手機吧。

「阿女,幾點回?一陣臨落車打電話回家,傾住電話行返屋企。」媽媽這夜突然傳來短訊,這些年來她很少擔心我夜歸安不安全。我這星期回家,都與家人保持通話,亦只能這樣做。家人說九龍灣、淘大花園附近當年是沙士疫區,如今發生姦劫案,卻始終是我們的家。

當年父母決定置業、長居九龍灣,其中原因是:「一個女仔夜返屋企都唔驚,𠵱度(九龍灣)好安全,夜晚都咁熱鬧,人來人往。」媽媽常這樣對我說。

這20年來亦因為「安全」,我安於身在這個家所和社區。除了有九龍灣商業區的上班族,更住了一班牛上、牛下(牛頭角下邨)、淘大、德福、得寶、彩盈邨等屋苑的街坊。所以我知道,夜晚總有街坊與我一樣從別的地方回家,「陪我」歸家。

天橋其中一個樓梯口,走到最後一級,旁邊就是那個橋底暗處。
當晚那個男人就是與女受害人走入這個鐵絲網內的暗處施暴,當時門外還沒有上鎖。

事發的「安全」天橋  夜歸女生常經之路

我們回家要先經過九龍灣地鐵站A、B出口兩端其中一條行人天橋,接駁通往淘大花園、牛頭角下邨、得寶花園等等住宅區。縱然A出口的天橋較近我家,但晚上九時後,我很少會走過。那端從舊牛頭角下邨至重建後,都是球場、公園和屋邨,夜深人流寥寥,很僻靜。九龍灣的女生都知道,夜深歸家,走B出口那道天橋是不二之選。

我沒有想過姦劫案會在B出口這道天橋發生。橋上日夜都很熱鬧,白天附近商業區的打工仔會走過,晚上11點前依然人來人往,出入地鐵站。所以就算凌晨時分才放工歸家,我走在B出口這道天橋,也覺安全。

我也以為這道橋的橋底同樣安全。橋底對出是觀塘道公路,來往觀塘、藍田及彩虹、九龍城一帶,還有往沙田、大埔、荃灣甚至過海的車輛,都會經過這公路。數十輛巴士的站口都在這裏,無數人日夜在這裏等巴士。多年來在天橋底等巴士時,很多人與我一樣,一直沒為意橋底那個長滿雜草、圍上鐵絲網的暗處。

橋底對出,就是觀塘道的公路,平日車水馬龍,很多人都在橋底這兒上落巴士。
橋底暗處堆了大量廢棄物,長年沒人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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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管轄的暗黑地帶

那裏的雜草長得很高,又有個及腰的花槽,旁邊圍鐵絲網,卻多年沒有上鎖,垃圾、工程廢料都被扔進裏面。5月7日,禁錮和強姦案就在這處發生。案發後很多記者、區議員,還包括身為街坊和記者的我才問,這橋底暗處,是誰管轄?路政署和港鐵都說橋底不歸他們管,我於是問地政總署,署方說需時翻查大量文件了解,至今仍未回覆。

曾經覺得九龍灣其實規劃得不錯,交通便利,要乘地鐵或巴士,走過天橋就到達。在安全天橋的「公家地方」,卻有個女生有機會被施暴的隱私空間,一個至今仍沒有政府部門或機構認明管轄的空間。

區議員和很多人事後提議在橋底加裝天眼、剪光雜草,令空間開揚。但或許裝天眼只是讓我們自我感覺這地方安全而已?意外要發生,歹徒要犯案,誰能阻止?莫說橋底,就連近日討論在天橋上加裝天眼,地鐵和路政署都分別說這些工程不屬他們的權責。如今橋底管轄權也未查清,那該在哪裏裝上天眼,誰會在另一端為我們日夜監視?

讀環境管理的朋友說,城市規劃下的公共空間應配合社區用途,這天橋底下的寬闊空間,又可否改造?
這條長長的行人天橋底雜草叢生。

哪裡是我們的地方,哪裡不是

這個星期,姦劫案對我產生的心理陰影一度揮之不去,總覺得晚上走到香港哪裏都不安全。夜歸多少會提心吊膽,醒覺原來即使不住油尖旺那些被認為是龍蛇混雜的地方,都會有些似是無人管轄的暗黑地帶。

怎樣才令自己覺得安全?我回想自己對這天橋和附近地方這些年的信任。我深知每晚只要走過天橋,過到對面熱鬧的牛頭角道,就會安全。那街有幾間營業至凌晨半夜的食肆。「佢(歹徒)都唔會喺金拇指店前(深夜仍燈火通明的米線店)強姦妳啦!」我跟同齡的街坊女生說。以美國在都市規劃界知名的Jane Jacobs提出的概念,她稱之為「眼神之下的街道 」(the eyes upon the street),亦即店內外的人都是這街道的監察者,互相監視,所以能保障社區安全。

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穿過天橋,走到這個街道,就完全「安全達陣」。
走過天橋,再落到地面,多走幾步就是晚上仍燈火通明的牛頭角道。

但九龍灣橋底--這個既不是街道,又沒有店舖的小小空間呢?屬不屬於我的社區?事情發生後,我帶着這個疑問,跑去問讀環境管理的朋友。這幾年在民間倡議開放城市空間的「拓展公共空間」副秘書長Kathy說,在橋底開闢花圃,或開放予青年塗鴉,放些street arts(街頭藝術),可能讓人們會多看幾眼,甚或視為自己社區一部分,讓它不再成為孤立隱蔽的角落,犯人也許亦不會選擇在那裏犯案。這也是現代都市常見的改造角落的方式。

這個小爛地如今被重新「發現」,無奈地說,這會不會是九龍灣人重新思考、重新看見天天身處的地區的機會?又怎樣能改變這個製造了這麼大的創傷的橋底?單靠我一人之力,實在做不到。自己所住的屋苑常籌辦社區活動,什麼中秋同樂夜、組團北上食買玩,又試過叫街坊們帶自家廚餘到屋苑平台學種菜。我在想,咁多活動,或許我都應該試試找天拉埋街坊一起去除雜草,到橋底種花畫畫,起碼多少對自己的區有啲建樹,也可能是克服自我恐懼的方式。

回家時,經過橋底,不再顫抖,也不再視而不見。

九龍灣這道天橋,穿過觀塘道的公路,接駁至住宅區和商場,我卻沒想到橋底有個可能屬於自己社區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