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時有.影評】紅色合拍片?別太小看許鞍華

撰文:Ben 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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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單是因為參與抗日的東江游擊隊是由共產黨領導,而在今時今日中港矛盾和對中共深惡痛絕,於是就先入為主地把《明月幾時有》看作是一部紅色電影、甚至建黨的獻禮電影,那無疑對電影有失公允。

先說影片的「紅」,影片講述的是當年由共產黨領導的東江縱隊,如何在香港淪陷期間參與地下抗日活動。誠然,這段歷史確實先天紅色,但許鞍華顯然最大程度上已把這種紅色抹到七七八八,在順利營救出幾百名文化人那場戲結束,響起的《游擊隊之歌》可以說是全片唯一最明顯的紅色元素。

看《明月幾時有》的過程,幾乎不會聯想到背後共產黨的領導,相反感受到的是一段全民反抗起義的歷史,這裏「全民」涵蓋社會的不同階層,不同職業,無論販夫走卒,還是黑幫土匪,甚至那些盤查的小兵,都在暗中參與起義和反攻。

《明月幾時有》不會讓人聯想到背後共產黨的領導,相反感受到的是一段全民反抗起義的歷史。(《明月幾時有》電影劇照)

其實無論是以內地以前的標準,還是近年對紅色電影、主旋律電影有新要求來看《明月幾時有》,它都算不上「合格」。

以舊有主旋律定義,影片沒有刻意着力表現日軍如何殘暴,然後再拔高共產黨領導的游擊隊如何英勇,要落重墨突出歌頌英雄人物,然後結尾那個橫搖鏡頭從過去回到現代高樓林立的港島,起碼加一段字幕,沒有共產黨領導的東江縱隊在港參與地下抗日,日軍不可能那麼快敗退此類「歷史虛無主義」敘述。

而新的主旋律電影,要求是要有娛樂性,找香港導演來拍成商業類型片,典型例子《湄公河行動》,但導演是許鞍華,一部文藝戰爭片能有幾娛樂?事實上,影片連一場有點刺激官能的戰爭場面都沒有。

所以,《明月幾時有》是一部很純粹關於香港的電影,許鞍華用她最擅長的文藝手法,講述這段之前沒有人拍過的真人真事,講述香港的一段歷史。根本上這部影片的主題,就非常「香港」。影片結尾處理平實簡潔,一個橫搖鏡頭回到現代,最後的鏡頭回到平凡日常的香港街景,但又感受到那種「我城」感懷,情緒情感都恰到好處(如果退一步,真把影片當回歸獻禮片看,對比回歸十週年時如《女人本色》那類一廂情願的現實濫情作,《明月幾時有》無疑是超班)。

網絡上見不少評論認為,電影零散或曰亂,實難苟同。故事的線索其實非常清晰,敘事穩紮穩打,層層遞進,由梁家輝作為敘事者,向大家口述歷史,但片中梁家輝叫什麽名字?是一個什麽身份?口述時所處的是一個什麽處境?我們都暫時不知。而隨着敘事慢慢展開,聽他從口述省港大營救,再到講述方姑的事蹟,我們才對梁家輝的認識也愈來愈多,原來他當年是方姑的學生,也加入了東江縱隊的小鬼隊,負責送情報。

兩條主要的故事線,一條是平凡人的抗日,無論是黑幫(劉黑仔為代表),還是知識分子階層(李錦榮為代表)他們都義無反顧,投身抗爭起義;另一條是母女情,方蘭加入東江縱隊,負責市區送情報,一開始母親並不贊成女兒參與這種地下工作,但後來也在女兒的影響下,協助送情報。

方蘭是小學中文教師,喜好文學,特別是茅盾的文章,片中兩次有方蘭朗讀茅盾文章的編排,周迅片中頗有民國女子氣質。《明月幾時有》是合拍片,為票房為大卡司而選擇內地演員是必然要的妥協,而很老實說,cast 周迅來做方蘭非常合適,粵語配音也不算太尷尬。有朋友說其實還有個選擇,就是湯唯——許鞍華上一部《黃金時代》擔綱女主角,湯唯的廣東話也非常好。但個人認為,無論從演技還是氣質,要演繹方蘭,湯唯都要比周迅遜色不少。

母女這條故事線,有全片最好的演員擔綱(周迅和葉德嫻),固然精彩,但這條線在情節編排上,還是有不少缺失,葉德嫻飾演母親,最初不希望女兒去參加地下工作,母親當然是非常痛恨日本仔,但她知道女兒是連「殺一隻兔子都下不了手」的人,現在說要去殺日本仔,這又是母親出於對女兒愛的「自私」天性。但後來她義無反顧也充當起送情報的工作,她的轉變過程交代得不十分清晰。當然,我們也是被母親最終選擇以身犯險送情報,並為了年輕人而犧牲所打動。

梁家輝作為敘事者,向大家口述歷史,層層遞進。(《明月幾時有》電影劇照)

葉德嫻在片中,可以說是第四主角,僅次於周迅、彭于晏和霍建華三大明星,但因為傳聞被藍絲向上打小報告,使得影片整個宣傳過程都刻意不提葉德嫻。加之原定上海電影的開幕片被忽然抽走,更加令人相信裏面有政治因素。

藍絲有沒有「舉報」,無辦法也不可能證實,但是我想說,一部合拍片能順利開拍,而且還是一部先天紅色故事的電影,在選角上,你真的以為從電影公司到電影局沒這個敏感度?還需要這群藍絲來幫廣電總局揪出「反動分子」?尤其投資方是近年已連續出品多部「主旋律商業片」(《湄公河行動》、《蕩寇風雲》,接下來又有《建軍大業》、《紅海行動》)的博納影業。葉德嫻飾演的方母,代表着老一輩為了下一代的幸福以身犯險,最終為保護下一代而赴死,演繹如此崇高的角色,卻最終因所謂的政治敏感,海報和預告都刻意不提演員(就算香港版的預告,葉德嫻也僅有聲音出現「勝利之後,你返來收屍」),這對 Deanie 姐是不公道的。

無論是內地(左)還是香港(右)的宣傳海報,均不見葉德嫻的身影。(《明月幾時有》電影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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