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歌法｜劇團冀重演田漢晚年　了解愛國背後、思索前路

懸紅般的燈光聚焦舞台中央，映照在受難男子臉龐，男主角身穿白背心，頸纏麻繩、掛著「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的大字牌，那一幕，劇場裡人人屏息，感受到罪名的重量。這名男主角，正是中國近代戲劇界大師、也是國歌填詞人——田漢。
劇團「一條褲製作」發起網上眾籌，期望將講述田漢於晚年遇上文革時的劇作《最危險的時候》重登舞台，導演胡海輝說，劇作家田漢為抗日電影《風雲兒女》創作的主題曲《義勇軍進行曲》，後來成為無人不曉的國歌，本該備受尊崇，但卻因文革遭打壓不得善終，「吓！國歌填詞人喎， 點解骨灰盒入面無骨灰，只得劇本同一支筆？」他希望在香港面對《國安法》、《國歌法》等處境之下，認識國歌背後歷史，「歷史從缺，歌詞縱然再激昂，只係蒼白無力緊箍咒。」

訝異骨灰盒內只劇本與筆

胡海輝早年於演藝學院教書備教案時，認識到近代中國戲劇界盛世，其中劇作家田漢為抗日電影《風雲兒女》創作的主題曲《義勇軍進行曲》，後來更成為無人不曉的國歌。本該備受尊崇，但胡海輝查閱史料時，卻只翻得出吃驚：「吓！國歌填詞人喎， 點解骨灰盒入面無骨灰，只得劇本同一支筆？」

重演只望還原歷史 思索眼前

胡海輝嘗試追尋，也曾向北京學者打聽，但內地文獻對於其晚年經歷從略。他婉惜歷史遭淡化，也成為他將故事搬上舞台的推動力，只望觀眾認識歷史，「唔好重蹈覆轍。」

文革十年浩劫，在內地教科書敘述裡，多年來增刪曲筆不定。承認歷史錯誤需要勇氣，胡海輝期望有承擔，「喂，認識中國文化，唔係只得歌功頌德㗎！」二戰後，德國探討納粹的文藝作品遍地開花，既有嚴肅，亦有嬉笑怒罵，他羨慕德國人的自省，「佢地唔會逃避黑歷史，但我哋呢？」

他說，過去一年多發生的事，如同不少港人滿腔悲涼憤怒，「但之後理性諗，重演正好係警醒。」

《最危險的時候》首演正值2013年，水貨客橫跨中港邊界、不甚討好，劇名更讓人誤會，結果票房不似預期，飾演男主角田漢的蘇育輝笑說：「突然講中國題材，以為你係『左膠』」。轉眼7年，社會經歷的事已無需再贅言，他相信觀眾入場後，會有所體會。

《國歌法》今年6月12日已刊憲生效，「侮辱國歌」或「不當使用國歌」均屬違法行為，一經定罪，可罰款5萬港元和監禁3年。胡海輝與蘇育輝都認為，官方只透過立法難令港人對國歌有深厚認識，因為歷史從缺，「歌詞縱再激昂，也只是蒼白無力的緊箍咒。」

胡：不會否認中國人身份

關於國歌與愛國，胡想起80、90年代，中國女排奪金，國旗高揚、國歌奏起時，「我哋真係會熱淚盈眶。 」他說自己是黃皮膚，不會否認中國人身分，但要劃起界線：國歌只是共產黨選物，也僅如此。蘇育輝亦點頭道：「無人唔承認係中國人。」但他再說，「我愛中國唔代表我都愛中共，我唔愛中共不代表我不是中國人。」

《國安法》在前，有人說戲劇界「風聲鶴唳」，胡海輝轉述友人的說法，不認為大限未臨，「只要不觸碰港獨底線，仍有生存空間。」但蘇育輝則已預想最壞可能：「可能只允許樣板戲，甚至圈內亦自我審查。」，「咁大家咪退而求其次，只做愛情戲，唔好涉獵政治野囉…」

《最危險的時候》於7年前首登舞台，「此劇在大陸恐怕不可演，香港能演，已經甚有意義……」藝發局當年曾派評審員觀劇，報告如此寫道。

時隔7年，團隊決定重演：「問心無愧，我地做緊嘅事係啱嘅。」胡海輝說，演出時，主角會哼唱國歌，至於會否害怕「踩紅線」？他的答案充滿黑色幽默：「或者跳出來同觀眾講，『國歌法唔畀唱，我地靜默一分鐘吖。』」

康文署及藝發局是本港劇團兩大資金支柱，雖然劇目主題沒設限，但申請遭否決時，真實原因往往不明。劇團去年曾公演以梁國雄為題的《一個人政治：長毛》，更指這是他們迄今最大膽的題材，但今時不同往日：「依家再申請，應該唔比㗎喇。」涉及文革話題，或未必觸碰紅線，但眼見另一齣舞台劇《5月35日》早前逆襲成功，靠民間眾籌也未嘗不可，「試吓唔用政府資源係咪做得到。」

胡海輝說，中國少談文革，但官方早已定性錯誤，亦無明文規定禁談，「如果我哋都自我設限，咁就真係無野好講㗎喇喎。」萬一不慎觸碰《國安法》？「如果我做戲，都話我煽動嘅話，咁再搞都無意思。」舞台劇涉受壓非沒先例，10年前關於六四的話劇《在廣場放一朵小白花》重演，工作人員接獲「有勢力人士」來電關注，紛紛辭演，但事件曝光後，本港觀眾熱烈反彈，極速滿座。
 

「人類從歷史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沒有從歷史中汲取任何教訓。」德國哲學家黑格爾的箴言，如同咒語，胡海輝渴望破解，「我地做藝術嘅人唯有不斷去提。」也許徒勞無功，但事在人為，「你再提好過完全不提，或者指鹿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