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 AV《全裸監督2》山田孝之突變：女優純屬商品｜夜貍專欄
《全裸監督2》最近在Netflix上架，評價卻不如第一季。不少人認為今季的主線不夠精彩，對人物的描寫也頗為淺薄。確實，單論拍攝技巧，今季的表現大不如前。但若講到主題和意境，我則認為是較上一季高明得多。結局一集的傷感，更是在我心頭縈繞不息，說是近年最令我感慨的劇情也不為過……
文：夜貍
《全裸監督2》第一個讓觀眾困惑的問題，可能就是主角村西透的突變。在上一集中，雖然村西透的行為離經叛道，又時常執於己見，但他好歹是個懷抱夢想的色情藝術家。不僅對自己的作品有要求，而且著重發掘女優的內心世界，要將她們最真實的慾望展露人前。
追逐夢想的命運
然而來到第二季，他卻一百八十度轉變。為了爭奪電視頻譜，質素不顧，職業道德也不顧，只會一味粗製濫造，還直斥女優純屬商品，沒需要給予尊重。這種劇變，堪比《射鵰英雄傳》與《神鵰俠侶》之間的黃蓉。乍看之下，可謂十分突兀，但這正正是全劇最為傳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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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上文所述，村西的定位從來都是一個色情藝術家。而一個擁有宏大夢想的人，注定就是私德上的惡棍。翻開那些名留青史的人物傳記，諸如盧梭、Steve Jobs、John Lennon等，他們哪一個人的私生活，是可以教旁人吃得消？道理很簡單，因為他們都將畢生的時間和心力，奉獻到夢想之上。金錢、倫理、道德，對他們來講根本無關痛癢。
所以，村西並沒有變過。由始至終，他都非常清晰地追逐一個震撼世界的夢想。這份執著之所以會在第一集顯得正面，全因他尚在起步階段，乃挑戰建制的革命者。但當他身居高位，世間再無突破的對象時，他就可以全心全意追求自己心中純粹的夢。昔日一起奮鬥的拍檔，亦由此物化成他個人的踏腳石。
從這個意義上講，第二季的村西，其實比以往更加透徹和真實。而自大背後的真相，就是自卑。
自卑自大 性慾食慾
在第一季中，村西因為事業、家庭兩失意，憤而投身色情世界。來到今季，他表明色情雜誌和影帶都已經有人做過，只有開創成人頻道，才能讓他晉身史上第一。到後來看到衛星公司社長海野晃一那副財大氣粗的嘴臉，更加堅定了他完成夢想的決心。這種攀比心理，實則就是自卑心作祟。他永遠不甘人後，只有當全世界都對他心悅誠服之時，他才能真切感受到人生與夢想的價值，一如他的處世金句所言：「人生就是一場取悅別人的遊戲。」
這裡製作組還巧妙地加入了一個隱喻，那就是食慾。黑木香曾說：「食慾跟性慾息息相關。」所謂「食色性也」，一個渴求性慾的人，食慾也必然大。前者乃私下的禁忌快感，後者則是公共場合的享受，延伸出去，便為對權力的慾望。
首兩集中，村西都是在一間高級中菜廳，跟業界人士會面。鏡頭隨著轉盤不斷移到眾人面前，實則就是隱喻對權力的分配。結果村西一口也吃不到，只能大啃美式快餐，還安慰自己這是時髦食物：名利他半點也分享不了，人卻愈來愈急功近利、粗製濫造。
「英雄造時勢」的誤判
雖然村西的人生，再度以失敗收場，但他在色情方面的天縱才華，又確實是毋庸置疑。他死不放棄的成人頻道，去到千禧年後，基本上已經成為各大收費電視的必備內容。他在橋上被阿敏逼至狗急逃牆時，所胡謅的一大堆計劃，包括進軍中國、同性戀AV、跨種族AV等，今天也全部成真。然則，他的失敗是否可以歸結為「走得太前」，只是庸人跟不上他的步伐？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又是一個錯將「時勢造英雄」誤判為「英雄造時勢」的範例。
村西向宗教團體購買頻譜時，對方感慨，現在經濟繁榮，沒有人需要宗教慰藉，倒是色情產業賺個盤滿缽滿。這段對話，明確道出了村西崛起的秘密：他的成功，本身就是搭上了時代的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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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兩季的性解放潮流。第一季是昭和天皇逝世後，日本經濟高速發展，對色情產物的需求大增，令村西找到了擊敗波賽冬影業的機會。而第二季則是在泡沫經濟爆破後，政府主動解除了無碼的禁令。
換言之，村西的破格固然是洞見，但歸根究柢是時代的裂縫，讓他能夠當上AV帝王。黑木香說：「徵兆往往在絕望中誕生。」這句說話不僅是在指引乃木真梨子，同時也能套用到村西的人生，以至日本社會之上。正是國家崩潰後的再出發，讓色情產業得以蓬勃。村西的盲點，便是自以為能夠憑一己之力，開創時代。殊不知卻是孤芳自賞，遭到世人唾棄。而當色情不再對準時代的紅線，它實則就失去了挑逗的快感，失敗乃是必然。
國家與財閥的幕後操盤
當然，在時代洪流之中，還是有人能夠左右大局，立於不敗之地。那就是在暗裡操弄社會權力的「幕後玩家」。
上季結尾，便是由黑白二道，平分天下。今次連他們也先後退場，赤裸裸地告訴觀眾，惟有國家和財閥才是真正的掌舵人。只要國家一聲令下，銀行立刻就能不予借貸。而財團社長和大小姐，則可以對「色情大師」頤指氣使。喜歡時當你是玩物，不喜歡時便拒之門外，後來更索性懶得出場。畢竟雙方根本不是同一個層次。村西羞辱女優，說她們純屬市場商品，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別人的物化對象？
說來有趣，那個將武井逮捕的警視廳高層，講得義正辭嚴，聲稱要掃除黑道，必先將局內的害群之馬連根拔起。但這些毒蟲、毒草，還不是你們自身縱容出來？如果武井和古谷都須要背負刑責，哪多年來培養出他們的警界高層和國家體制，又該如何贖罪？
終究不能超越黑木香
言歸正傳，既然夢想家亦無法改寫時代，真正的生存之道可能就不是競逐世界，而是重拾自我。正如川田先生對一眾搭檔所言：「我們拍自己想拍的就好。」
大結局一集，川田先生以石頭作喻，勸勉村西重新出發。飽歷風雨，他們終於明白，在這個驚濤駭浪的世界，最需要的或許並非遠大志向，而是一份堅定的意志——毋忘初衷。然而這個結語，亦是全劇最教人傷感的地方。
由第一集開始，川田先生就不斷詰問村西，何以不能再拍出媲美《我愛性虐待》的巨作。結果在黑木香墮樓之後，村田先生便主動燒掉那個承托他性幻想的人偶。黑木香也變回美惠，重新展開校園生活。三田村則跟「女神」奈緒子哭別……
兜兜轉轉，原來他們追逐大半生的目標，已經隨風消散。他們固然還有未來，AV仍在拍攝，但那個懷抱夢想的歲月，確實不復存在。只能用最初的身份，走完人生的下半程。「我終究不能超越黑木香」，除了是乃木真梨子對自己的慨嘆，其實亦是包括黑木香在內，所有人的心聲。而這種繼續努力卻又再無巔峰的感覺，比起原地解散，還要難受十倍。對於曾經擁有過夢想的人來說，更是錐心之痛。
結語：總括而言，我同意《全裸監督2》的拍攝手法，比上季失色不少。畢竟第一季的主題，就是眾人的奮鬥史，所有角色的行動都是朝向同一條主線。而今季則是以「各散東西」為主軸，每個人都有獨特的經歷需要交代，很容易就會造成失焦。至於其他新增的人物，就更加令到劇情顯得雜亂無章。例如阿敏鍾愛的沙也加，以及古谷先生屬下的荻原，便描繪得乏善可陳。
但在內容方面，我倒認為《全裸監督2》的境界遠高於上一季。它不僅觸及了天才的起落，同時也緊扣著「時代」的母題。某些特定的符碼，例如轉盤、速食、黑木香的肖像等等，都設計相當有心思。我在這兩個星期，幾乎每隔數日就想重溫一次今季的大結局。如果願意細心咀嚼，我相信《全裸監督2》會比第一季，帶來更深邃的體悟。
（原題〈全裸監督：夢想終究不能超越時代 「曾經擁有」比失敗更難受〉。夜貍專欄「泛舟戲話」隔周刊出。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作者簡介｜夜貍，生活穩定，卻難覓心安之處。惟有憑筆寄意，聊以自慰。不喜歡用腦，也不喜歡不用腦。最擅長用想像力填補知識的空白。不定期更新，跟大家談談書、說說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