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夜空最深藍．影評來稿】安撫城市人的深藍夜空

文：陳浩庭（嶺南大學視覺研究系學生）

到底是垂頭看手機，還是抬頭看着漆黑夜空會予人更寂寞的感覺？水面倒影着在大廈上閃爍的無數紅燈，警示着飛機航道的燈一閃一滅，卻引領不了城市人的方向，令夜空顯得格外漆黑。可是石井裕也用他編導的電影《東京夜空最深藍》予以城市人最深切的慰藉，叫人留意城市的夜空永遠不會盡黑，而是憂鬱而美麗的深藍，相信同是住在繁華都市的香港人都會明白電影的深意。

一句「這是東京啊」到底承載多少不同意義，繁華而從不停步的都心，為成功或者為生活奔馳的無數生命，無處不在的戀愛與生死，有放棄這個地方的人離開，也有仍憧憬着這個地方的下一代。池松壯亮飾演的慎二及石橋靜河飾演的美香，兩人都會因為身邊的人默不作聲而焦慮不安，繼而自己碎碎念或者滔滔不絕。但其實兩人本是內斂的人，不過與其說是內斂，不如說是某種壓抑，如同美香臉上總帶着的半分緊張，以及慎二受傷後像是不會痛一樣。兩位主角、腰傷的大叔、有隱疾的工友、欠債的異地人們、忍受隔壁連夜派對的人、 酒吧裏及時行樂的多數人等等，匯聚成一種城市內部或勞動層勞碌疲憊的景象，以及一種既近又遠的末日氛圍。

【編按：以下內容含劇透，逃生門在此。】

焦慮不安似乎令主角二人性格顯得怪異，而他們也強調自己是怪人。令人深刻的一幕是在美香家慎二與美香的對話。這幕二人似在對話又不似在對話，呈現出他們與人溝通的障礙，然而這種障礙其實是城市人都可能有的障礙。一種可能因為社交媒體而導致的面對面溝通的困難，或者是城市之中不宜與人分享心底說話的考量。他們的怪其實不難理解，他們對安靜感到不安，這是生活於喧鬧城市的後遺症。而美香對四周環境以至遙不可及的死亡都感到焦慮，對於新聞、網絡可令人洞見世界同時會被引導去看所謂世界亦感到焦慮不安。城市人其實都明白，愈知道及思考更多，只會發現自己不知道的是更多更多，世界上被遺忘的地方與人亦很多，而且自身的死亡對於城市的人事而言又是多微不足道。慎二的單目失明於此也添了意義，一方面可解作對眼前城市或自己的生活隻眼開隻眼閉，另一方面也喻作城市人即使雙目健全也未必能看清城市的一半。另外，美香對死亡的思考及不諱言的訴說其實也並不怪異，只是現代社會都不會把死亡放檯面上說，並不代表你我沒有這樣的思考 。

有人會認為導演在片中技法之多是在炫技或者電影極富實驗性，筆者看來，或者本片確實不太主流，但在現代影像上指其為實驗性又說不上。於筆者而言，思考鏡頭的運用、剪接的方式和敘事方法本就是導演的工作，也是電影的魅力所在，這些元素若能提升故事的涵量，普羅觀眾也會得以思考用意的所在。Wide shot下密集人群的交錯加上嘈雜聲，與聚焦在主角二人的鏡頭做zone in & out，畫面與聲音的刻意轉換帶觀眾走進東京，進而走到二人之間，而後又回到人群之中。旋轉鏡頭、鏡頭的快慢動靜轉換、街道配上像水面波伏不定的特效等等，表現了城市的速度及其沈靜的躁動。兩次加插的動畫意外地在不安與命運籠罩下的調子之中找到不突兀的位置，一次是有關愛情的血腥幻想，一次是小狗（小生命）死亡的隱喻。動畫令氣氛不致走向沈鬱，讓城市人保有想像，亦配合情節，安撫對戀愛及死亡疲勞同時焦慮的平凡生命。

筆者其實仍略嫌電影中多了少許打氣的說話，但整體而言電影是難得能平衡不安氣氛及其所賦予的正面態度與希望，不致過份沈鬱或熱血。是讓人有在寂寞無垠的夜空中抓緊星光的感覺，而不是有人提着大光燈走來把燈硬交到你手的那種打氣。而未來幸福與否，正如慎二的回應一樣，「不知道」、「不知道」，但嘗試了，往後便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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