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作虧心事．影評】東歐國度「怪獸家長」的辛酸

歐洲電影，大家或已少看；羅馬尼亞電影，相信更是少之又少。
那麼，大家好應一睹《畢作虧心事》；電影贏得康城影展「最佳導演」，正是其高質好看的最佳證明。

先派定心丸，不要以為得獎大作必然「離地」；相反，《畢作虧心事》絕對是齣非常「貼地」的寫實電影。

故事觸及的主要題材，就跟大家息息相關，無論是羅馬尼亞人、抑或是香港人，也不管是為人父母、抑或是為人子女，更莫說是藍絲、抑或黃絲，本片絕對人人啱睇。

顧名思義，本片英文名為《Graduation》，故事主軸圍繞「怪獸家長」如何為女兒學業鋪路。至於港版突出「虧心事」，則暗指「怪獸家長」可以怎樣不擇手段。對於今日香港來說，觀眾看罷此片難免會有若干反思。

事實上，羅馬尼亞作為東歐國家，亦即前蘇聯的衛星共產國家，儘管早於80年代末、90年代初隨著蘇聯解體而逐步開放，惟社會上仍殘留這樣那樣的問題，而且人均GDP亦只得9,000美元左右，反觀英國則約44,000美元（香港約42,000美元）。當了解到相關羅馬尼亞基礎背景後，觀眾肯定對故事發展體會更多。

話說回來，即使事前空白一片，單憑電影的叙事鋪排，觀眾也不會出現理解障礙。如前所述，這是一齣老少咸宜的電影，節奏既不會過於緩慢，氣氛也不會過於沉重，反之，隨著劇情層層推進，大家只會愈加投入到角色裡去。

「怪獸家長」的拍法，要不就是荒誕搞笑，要不就是面目可憎；然而，本片拍來卻毫無此感，男主角安迪提泰尼的演技固然了得，導演兼編劇的基里斯汀穆基亦功力非凡。畢竟，他同時贏得了康城影展最高殊榮「金棕櫚獎」！

總之，《畢作虧心事》適合「怪獸家長」看、適合「怪獸家長」直升機下的子女看，也適合希望了解前共產國家、以及任何關心社會的人士觀看。

【編按：以下內容或含劇透，逃生門在此。】

父親是仁心仁術的醫生、女兒是品學兼優的學生，作為中產階級的父親，極力栽培女兒成材，豈不理所當然、無可厚非？然而，有謂過猶不及，愛本無罪，但過份的愛則為溺愛，催谷過度更會淪變「怪獸家長」，好像動輒追問考試狀況、有否應試，以至堅持女兒必須赴笈英國等，而訴諸違法手段「走後門」確保女兒升學，更恐由「怪獸」一步步慢慢「入魔」……

重點是，父親Romeo所做一切，卻似情有可原。始終，女兒Eliza慘遇性侵事件，雖然沒遭強暴，但卻帶來嚴重的心理及生理影響，原本在考試裡勝券在握的她，竟因手部受傷無法完成試卷，漏答兩題的結果便注定不能攀過9分門檻。當中，主考機構非但不予體諒，例如特事特辦寬待考生，且還質疑手部石膏或含「貓紙」，做法豈非不近人情、不合常理？有見如斯「不公義」，Romeo起來抗命，難道又是完全錯誤？即使他同流合污，歸根究底不是為公義而戰嗎？

何況，父親不是為了自己搏鬥，而是為了心疼的女兒搏鬥。電影裡，父愛表現絕對淋漓盡致，如Romeo所言，所做一切皆為Eliza著想，他也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前提是千萬不能拖累女兒。事實上，Romeo本就極之痛恨本國腐敗，所以才一心希望女兒出國發展；他最後不惜沾污雙手，內心掙扎絕對可想而知。除女兒升學相關事情外，他都堅持要規行矩步，包括不收病人「利是」。

凡此種種，「怪獸家長」Romeo，又真是「怪獸家長」嗎？漸漸入「魔」的他，又真是完完全全的「魔」嗎？

所以說，演員和導演的功力深厚。劇情一路發展，Romeo即使逐步入「魔」，但他卻不討人厭，因為一切只是無奈結果，他反而是在致力糾正不合情、不合理之處。又如Romeo鬧出婚外情，皆因面對家裡只懂抽煙、整日望天打掛、沒見做過炊事或家務的妻子（情婦則深夜煮湯他喝），Romeo出軌也似「順理成章」。他對妻子當頭棒喝的一幕，正是本片一大點題之處：「入世」隨俗的Romeo，壞事做盡只為肩負責任；否則妻子怎能「出世」脫俗，一再站於道德高地？於此基礎上，妻子又何來非議丈夫呢？說到底，所有都是大環境的不公所致，眾人的錯只是源於社會的錯。

的確，電影菲林下的貪污腐敗，很大程度都不討人厭，彷彿在說這是大氣候問題而非個人問題。例如垂死的病人高官，便多次堅決塞錢回饋Romeo，感覺上過程都不似貪污，更像是知恩圖報。考試局高層安排為高官打尖換肝，同樣旨在投桃報李、互相幫忙。一方面，電影如斯表達手法，既是非常高超，有效捍衛了Romeo不討人厭、為世所逼的角色設定；另一方面，電影還要表達一個狀況，就是正正受累當地此等意識形態，貪污問題才難以杜絕，因為人們打從心底沒有視此為惡，反而視此為善！Romeo決意Eliza出走他國的底因，恐正因為這個地方的貪污文化已經根深柢固、無從救治！

本片還有一個點題情節，就是Romeo帶著情婦兒子遊公園時，該疑似語言障礙孩子竟然向插隊的人擲石。顯而易見，這豈非面對不公義事情的抗爭手段嗎？天真的稚子，本能似地作出反應了。問題是，當Romeo喝止男孩後，男孩反問應該如何處理不公義事情？Romeo及其他家長都答不出所以然來……

其實，電影裡尚有其他魔鬼，例如向Eliza施暴的犯人，他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另外，Eliza男友又有否目睹案發經過，以致沒有施以援手助Eliza脫險？不過電影明顯都沒明確交代。始終，本片的終極壞蛋，乃是不公義的社會；是故其餘角色們，俱為不公義下的受害者。如果電影強化了其他魔鬼，難免會相對淡化主題核心。同一道理，電影也沒交代Eliza能否赴笈英國，亦無交代Romeo有否依法受到制裁；這裡所以留白，同樣在於不去明示同流合污的好壞結果。難道Eliza因此成功出國是好？難道Romeo又應獲得法官同情而無罪釋放？電影要探討的，不是事情有何結果，而是事情最初應否如此、或者為何如此。

香港不似羅馬尼亞，至少不會出現屋村有人挖洞、有人擲磚都無人理會的治安問題；然而，「怪獸家長」在望子成龍之餘，又有否不同程度地走後門了？一切是否公平公正地進行？抑或有鑒於其他人的不公義行為，而不得不一起同流合污？一如其他地方，香港亦有本身的不公義問題。Romeo其實是個父親典型。論「怪獸家長」程度，香港較諸羅馬尼亞，可能小巫見大巫。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