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工的青少年檔案】校園欺凌 怨咒

撰文:黃啟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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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社會不斷討論校園欺凌,但焦點大多集中叙述一群頑劣學生如何群毆;
之後影片被放上互聯網廣傳,社會大眾只會觀賞群毆如何激烈,責罵學生如何的差,又批評學校老師何以不察覺事件發生;
但那班真正受欺凌之青少年,有多少人懂得關心?有多少人明白他們的心靈是如何被摧殘?

 個案:阿清 

 情況:校園欺凌/最醜樣女學生選舉 

 事發:中一 

 備註:令我深入反思的個案 

這事件,主角是一名中一女生,化名叫阿清。

阿清自幼在單親家庭長大,由於沒有兄弟姊妹,獨力撫養她的媽媽自然視她如掌上明珠般照料,以彌補她自少缺少父愛的不幸,並盡力協助她健康快樂地成長。

小學階段的阿清一切都順順利利:媽媽用心教導她知書識禮,成績又名列前茅,在老師心目中絕對是乖乖女一名。

可惜,真正的惡夢,在中學階段開始。

小六那年暑假,阿清與媽媽申請了公屋,被派到屯門。由於人生路不熟,阿清媽媽為她挑選了區內一間新中學,希望女兒有個新開始。

一如概往,阿清以模範生姿態,走入新中學。她溫文有禮,落力參加學校各項活動,上課時十分留心,並落力回答老師的提問。如此表現,自然深得老師們歡心與稱讚。

由於這是一所全新中學,錄取的學生水平自是十分參差;高姿態的阿清很快惹來一群同學的妒忌。

但阿清依然我行我素。媽媽以「出於污染而不染」贈女兒,以此為座右銘,並告訴她不需理會此班同學。

可惜事情的發展卻越來越激烈。那班學生起初只是在阿清背後竊竊細語,到後來,演變成公開取笑她、玩弄她,以此為其他同學的娛樂。

(資料圖片)

欺凌就像傳染病,當一個同學開始了,很快便感染了一群同學。其他同學為得他人認同,自然又加入這恐怖「遊戲」中。

然後,有一天,阿清在學校的書桌上,發現了一本當時得令的年輕人雜誌。翻開了其中一頁,阿清崩潰了。

原來,那本雜誌舉行了一項名為最醜陋的女學生選舉。同學把阿清的照片投寄到雜誌社,不幸地刊登了出來,更不幸的是,阿清成為了那期選舉的冠軍。

自此以後,阿清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原來自信心極強的她一下子被摧毀了。每天上學,她都以為每一位同學都在嘲笑她;她不敢上學,終日以淚洗面。她從來沒受過此般打擊。以往無論遭遇任何困難,都有媽媽為她撐着,但此刻,她發覺,任何人也幫不了她,這難關,她必須獨個面對。

或許是新校的關係,校風及聲譽凌架了一切,雖然學校社工、老師們及校長都有介入處理此欺凌事件,但處理手法及態度主要四個字,就是「息事寧人」。他們似乎並未好好處理阿清飽受創傷的心靈。阿清媽媽又不懂單獨面對。結果,即使欺凌事件告一段落了,阿清仍然總感覺全班同學、甚至全校同學都在嘲笑她似的。

慢慢的,阿清害怕上學,沒有自信,總是在哭,連晚上也安睡不了,夢中不斷重現被欺凌的片段。中四時,媽媽為阿清轉換另一間中學。可是欺凌後遺症的烙印太深了,可憐的阿清始終被困慘痛之中,逃不出來。

結果,阿清媽媽帶了阿清到兒童精神科,經醫生診斷,阿清患了抑鬱症。

我跟進阿清的個案時,她已是中六生。受情緒影響,她不能專心溫習,所以會考成績欠佳,最終需再轉換到第三間學校修讀。

事隔已經六年,當我瞭解了阿清的全部故事後,我感到她的心結是很難解開的了。

多年不斷累積的負能量無處宣洩,阿清唯有在家向媽媽發脾氣。習慣過份保護女兒的媽媽只懂選擇無奈容忍,也令阿清的情況每況越下,就算藥物亦幫助不了太多。

當初阿清媽媽找我,毋非為了調遷,讓女兒離開屯門,甚至是元朗、天水圍都要遠離,因為阿清強調自己一樣會經常碰到舊同學,認為他們仍無時無刻在取笑她,唯有徹底脫離這幾區,才能讓自己有機會釋懷。

起初我並不贊同調遷,這方法太被動。問題的核心是阿清始終未在欺凌的創傷中走出來。我問她:假若在新居附近再碰見舊同學,怎麼辨?阿清也回答不了,只懂不斷搖頭,說不會發生的,哀求我完成她的心願。

可能我當初並沒有細心體諒她,只急於想進入她的內心世界,以為可以平伏她的內心創傷,但當我一步一步走近阿清被欺凌的過去時,她的情緒起伏異常厲害,一時不斷嚎哭,眼淚花上了我一盒紙巾;一時大發脾氣、大叫大嚷,每次需花超過二十分鐘,才能令她平靜下來。

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地方,起碼,我初步走進了她的內心深處,讓她的真性情展現出來;失敗的是,我始終無法打開她多年的心結,並且,或許,我令她再一次走進當年被欺凌的怨咒之中了。

經過了四五節輔導後,有一天,阿清媽媽致電給我,說阿清不再來見我了,說我不答應她們調遷的要求,令女兒情緒更差。說完,她十分氣憤地掛斷了線。自此,超過半年,我們再沒有聯絡。

其實我心中是十分記掛着阿清的。一天,我無意間發現,原來自從和我斷絕聯絡後,阿清再沒有覆診,換言之,她已經超過半年沒有食藥!情況很令人擔心。

於是,我鼓起了勇氣,撥了一個電話給阿清媽媽,問候阿清近況,並以調遷作誘因,勸她盡快回來覆診。

同一時間,我致電主診醫生商量阿清的情況,最後幸得醫生答應為母女二人辦理跨區調遷。

雖然阿清的病情在調遷後未必會改善,但至少這行動為她倆帶來了一絲希望。同時,我深入反思自己處理此個案的手法,是否有需要改善之處呢?

阿清最終成功離開屯門了,個案亦結束。但她心中的怨咒,最終能清除嗎?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