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版國安法︱鄧飛:學校教育要跟上 需有統一課綱教材和師資培訓

撰文:蕭予 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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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版國安法雖然已經開始實施,但香港的全面改革才剛剛開始,尤其是教育層面出現的問題,是時候直面和進行一場改革了。圍繞這一話題,多維新聞記者專訪了香港將軍澳香島中學校長、香港教育統籌委員會非官守委員鄧飛,由他來詳細解讀。此為訪談第一篇。

2020年7月1日,在香港回歸升旗儀式結束後,林鄭月娥與駱惠寧(左一)祝酒。(AFP)

多維:從提出到正式生效,港版國安法帶來的輿論關注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在你的觀察裏,香港社會對於國安法的態度,有哪些階段性的變化?

鄧飛:香港的民情出現了兩個極端,建制派士氣大振,一掃過去一年來的憋悶。但反對派,尤其是有獨立傾向的反對派,紛紛開始轉變口風,為過去的言論洗白,開始說「我支持基本法」、「反對獨立」等等,比如李柱銘、陳方安生等都頻繁發聲,稱自己過去不是要搞獨立,是擁護基本法的。還有一些人選擇與暴力行為割席,這些都很明顯。

多維:鑑於大陸法系與普通法系的差異,兩地在司法層面也存在執法慣性的不同。在港版國安法具體實施過程中,你認為會面臨哪些挑戰?

鄧飛:我並不認為兩地之間的法律體制存在本質上的矛盾。現在雖然內地是大陸法系,香港是普通法系,但大趨勢是,全世界大陸法系與普通法系逐漸走向趨同,而不是分離。正如港澳辦副主任張曉明提到的,內地的刑事訴訟也是規定無罪推論,必須講證據,這些最重要的原則,兩個法系是相通的。

與此同時,就算是普通法系之中,也不是隻看案例不重視法條。尤其是涉及國家安全這一類敏感而重要的法律範疇,實行普通法系的國家如美國、英國和新加坡,也都是法典化的。保護國家安全的重要議題並不僅僅是依靠普通法中的案例。所以港版國安法,其實與普通法系並不衝突。

7月1日遊行中警方首次警方舉起「紫旗」向市民發出警告,此次亦是《港區國安法》生效後警方首次發出的警告。(李澤彤攝)

我比較在意的一個問題是,落實港版國安法之後,會有很多香港人認為可以依靠這一部法典,解決所有問題,因為現實情況並沒有那麼簡單。港版國安法只針對四個比較嚴重的罪行,顛覆國家政權、分裂國家、勾結境外勢力和恐怖主義,並沒有涵蓋所有事務。

所以,不能寄希望於這部法典能解決所有政治上的不滿,這種希望是不恰當的,港版國安法不是哈利波特的魔法棒。此外,其他該繼續的事情還得繼續。

其一,中央政府已經多次強調,港版國安法出台之後,並不意味着23條立法就不重要了,這個工作還得繼續。

其二,本地原有懲戒暴力極端行為的法條也要重新激活,香港特區法律中有一個刑事罪行條例,能為處理帶有政治目的的暴力行為提供充分的法律依據。此外,本地的執法部門、檢控部門和司法部門都要活躍起來,並不是說把所有事情全部交給國家安全機制就行。

其三,教育也需要跟上,不能說整個社會只有法律沒有教育。教育是為了防範於未然,法律則是懲治於已然。除了學校的教育,還有整個社會的教育。當前,簡單推行憲法、基本法和國家安全法的教育遠遠不夠,還應該依靠更廣泛的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來阻止諸如港獨極端思潮蔓延,讓香港迴歸到本來的面目。如此,香港的經濟和民生才能重新發展起來,整個社會不可能把所有精力放在政治事務上。

多維:香港教育局長近期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港版國安法生效之後將會在課程中介紹該法的一些重要內容。確如你所說,單純依靠一部法律很難解決香港的所有問題,尤其是香港積重難返的深層次結構性矛盾。具體到教育層面,怎麼做才能起作用?重點應該包含哪些方面?畢竟只宣講法律的重要性,還是太過表面了。

鄧飛:港版國安法生效之後要在教育上功夫,這非常有必要,如果我們不教政治,反對派也會教,而他們傳遞的則是扭曲過的、完全不一樣的版本。具體來說,教育方面應該注意幾點:第一,港版國安法尤其要結合國家憲法和基本法來教,三方面結合起來才會有效果。教育局長說要納入課程,他指的並不是要重新設立一個具體的課程,而是延續舊法,用香港的話來說就是「滲透式教學」,即把相關內容滲透到不同學科和課外教育。

我對這種方式持保留態度,因為如果這種教學方式有效果的話,過去這幾年香港也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從2012年的反國民教育到去年的反修例遊行,這八年來,香港的相關教育都是採取滲透式,沒有獨立學科和統一課程。

我還是認為必須要正規化、條例化以及系統化。簡單來說,至少要在初中階段開設獨立學科。提供統一的教材、課綱和相關師資培訓。當然,這種方式並不一定能夠完全解決問題,但比起碎片式的滲透教學,效果會好很多。畢竟憲法、基本法和國家安全法都屬於法學教育,技術含量要求相對較高,按校本處理是遠遠不夠的。很多老師也沒有受過法律的專業教育,讓他們去給學生講法律,就像讓文科老師教理科科目,挑戰太大。

如果沒有統一的課綱、教材和師資培訓的話,老師教出來的東西可能就完全變調了,這會衍生出什麼樣的後果,很難預測。舉個例子,什麼是顛覆國家罪?這在法律上有非常嚴格的定義,隨着執法行動的開展,就會形成新的案例,這些新的案例也應該充實到教學內容當中。這個過程要求很高的專業度,如果沒有統一的培訓,很多老師都不知道怎麼教。定義都搞不清楚,大家只能望文生義,這肯定不行。

另一方面,香港的教育廣義上說是一種價值教育和品德教育。這麼多年以來,香港的青年都已經習慣了反對派的政治論述。這其中最大的特徵就是把香港和中國割裂開來,看做兩個完全不相關的社會實體甚至民族。這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已經成了習慣。面對這種情況,應該採取何種更好的方式,讓價值教育和品德教育重新回歸到一國兩制的正確表達上來,並且讓青少年能夠接受,這就是一個移風易俗的過程。

最後是傳媒的教育。反對派媒體利用過去十多年的網絡發展,把他們的論述更高效的傳播給青年人甚至老年人,對他們進行大規模洗腦。客觀來說,反對派媒體做的比建制派媒體不知道成功多少倍。就算他們釋放的是非常明顯的假消息,也會有人相信,尤其是年輕人。這種情況下,我們也要做好媒體素養教育,教會青少年分辨網絡媒體中流傳的信息,什麼是假的什麼是扭曲過的,這些在學校教育裏都要加進去。

遠的不說,去年或者佔中發生以來,反對派製作了許多高質量的傳播產品,其中內容本身充滿了誤導和錯誤,但卻有很多人深信不疑。最經典的一個案例是,反修例示威中,有一個流傳很廣的三分鐘短視頻,一個賣肉的小販對着鏡頭說,擔心自己因為說錯話就被押送回內地。這完全是睜眼說瞎話,但問題是,這個短視頻非常成功,喚起了很多人的恐共意識。這個案例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教訓,我們應該反思,為什麼這麼明顯的謊言,還會有人信?

所以,在青少年的教育上,媒體素養一定要跟上。除了以上提到的,憲法、基本法和國家安全法的教育,思想品德和一國兩制的價值教育以及媒體的教育之外,還有一個方面也需要注意。

這一點與價值教育沒有太直接的關係。但它引導我們思考一個問題,即要培養什麼樣的香港青少年?簡單來說,香港的新高中課程其實多少有些重文輕理的傾向,這是全世界都罕見的,重視文科,理工科在衰弱。這是基礎教育中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必須做一個檢討。如果未來香港經濟要轉型,要發展創新科技,但理工科教育被落下了,情況能好嗎?

問題說了好幾年,2017年的時候,香港科學研究院院長徐立之教授就發表了一個報吿,猛批新高中課程導致選修理科的學生比例下降,這對香港的人才培養和經濟轉型十分不利,而且會帶來政治後果。因為如果經濟不能再上一個台階,向上流動的通道就會停滯,這個通道關閉之後,過個五年十年,政治運動又會捲土重來。所以,關於新高中課程,是不是也必須做一些改善,而不是任由重文輕理髮展下去?應當充分考慮到現在的問題可能帶來的後果。

多維:香港重文輕理這種現象具體是怎麼出現的?

鄧飛:三言兩語很難說清楚,也不是刻意這樣安排。為了減少學生的壓力,沒有安排很多學科數目,基本上就是中、英、數學和通識,再就是兩到三個選修課。很少人選三個,一般都是4+2的模式,以前每個學生要考7、8門功課,現在只需要考6門,甚至有很多人只需要考5門。選修課中有文科、商科和理科。這三大類選修課,人數都很少,必修的四門課中、英、數和通識又擠佔了很多時間。

再加上生源逐年下降,香港學位供應過多。這在內地是不可想象的,大部分內地城市,教學資源都是供不應求的,但在香港完全就反過來了。2000年參加香港會考的考生可能有8萬人,到今天也就只有4萬7了,幾乎砍半。但學校的數量沒有少,教師也沒有少,這就造成一個結構性問題,無論是從學生總量的角度來看,還是分課的角度來看,每個學科,當然也包括理科的生源都是不夠的。

這幾年過度政治化的社會氛圍,大家對通識教育科更加關注,如此一來政治氛圍又更濃烈了,然後選理工科的人又更少了。還有就是香港的理工科經濟沒啥發展前途,香港基本沒有理工科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