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丫海難十年|侄女10歲生日遇海難 遺屬徐志盛為亡兄侄女撐十年

撰文:林穎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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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見到國旗,我明白十月一號,國慶,我明白啊!但係我一見到國旗,我咪諗起南丫海難。」十年前、2012年的今日(10月1日),維港上空綻放煙花、普天同慶,但遠在上海的徐志盛卻收到大哥徐志偉遇海難的噩耗,同行登上南丫四號的侄女徐凱盈亦受重傷,延至4日後不治,「始終冇辦法放低,因為嗰日就係佢嘅生日,十歲…」
十年過去,徐志盛仍時刻銘記,雖不時與胞兄打鬧,對方一直默默地照顧他,連越洋到澳洲讀書,也請朋友代為看顧他這個長不大的男孩。海難無情奪走大哥、侄女性命,「明燈」熄滅,奪走一個在弟弟、親友、同事眼中都是「非常之好嘅人。」
每年國慶日,徐志盛重覆陷入悲傷、痛苦,他一直未能釋懷的癥結,正是因為一直無法追尋到南丫海難的真相——導致大哥和侄女罹難的始末。接近真相之路連番被折斷,連悼念也被禁止。近年離港工作,在這個他已感陌生的香港,接近真相之路舉步為艱,但他不敢言棄:「我出咗事嘅話,我阿哥會放得低咩?兄弟同心,調返轉,我阿哥嘅事,我可以放得低咩?」

成個故事、成個真相完整出咗嚟之後,你一定會出哂報紙㗎嘛,係咪?咁我咪攞住份報紙,去到佢哋個墳前,一字一句不漏咁樣,讀畀佢哋聽,呢個就係我想要嘅結果。
南丫海難遇難者家屬徐志盛

【南丫海難十周年系列之六】

我阿哥42歲過咗身…...今日我已經46歲,即係我已經…...比我阿哥更大…...我係佢細佬…...嗰個感覺係好古怪,即係我已經係大過我阿哥喇已經,呢樣嘢係好難接受到…
南丫海難遇難者家屬徐志盛

外形粗獷、略帶「麻甩」的徐志盛,自言從小到大都十分頑皮,與溫文爾雅的哥哥形成強烈反差,打鬧是二人的共同語言。小6歲的他看似被「糟騭」,母親也看不透兄弟二人的情誼,哥哥其實一直默默照顧這位未定性的弟弟。

我就好……奀皮、好唔聽話,成日都同阿哥有嗌霎,但係到我讀書,我阿哥先去澳洲讀書,跟住佢返香港,到我去澳洲讀書,佢都會託好多個朋友,喺澳洲度照顧我。
南丫海難遇難者家屬徐志盛

種種小事,徐志盛都記在心上。二人先後出國讀書,長大後,修畢機械工程學位的哥哥徐志偉加入港燈,一做近廿年。徐志盛則到上海當攝影師,童年後便聚少離多,但大哥仍舊記掛他,出差時更抽空,了解他在上海的生活。

南丫海難家屬徐志盛。(資料圖片/王海圖攝)

徐志盛形容哥哥是「一個非常之好嘅人」,因為哥哥不止對他,連對工作、同事、朋友、親人同樣上心,甚至會抽空為同事的孩子補習。大哥遇難後,其在港燈的上司曾透露,早已視他為明日之星:「佢哋裏面已經諗住栽培我阿哥去更高嘅位置…...我阿哥不幸過咗身…...都打亂咗佢哋嘅計劃…...」

作為一個人,當然會係會覺得好不甘...…有一份穩定工作,上司亦都願意去栽培、受到同事嘅愛戴,亦都得到家人支持、理解,可以話係好…...順風順水。應該正常係咁講,但佢突然間一個意外,奪去咗39個人嘅生命,而政府一路都冇公開到個真相…...
南丫海難遇難者家屬徐志盛

說到真相,徐志盛的腦海,又再倒帶回到十年前,是每年至少一次,迫着他重拾那一段不願憶起,卻未敢忘記的災難片段。

南丫海難十周年系列報道︰

十年前的今日,徐志盛胞兄一家四口登上港燈公司的「南丫四號」出海賞煙花,徐說︰「十月一號係我侄女(徐凱盈)生日,所以佢哋就趁住呢個機會,一家大細上船,就去維多利亞港度睇煙花兼慶祝生日。」年僅10歲的侄女徐凱盈,還未看到璀璨煙火綻放,「南丫四號」便被港九小輪的「海泰號」撞上,一家四口在海上分散。

遠在上海工作的徐志盛,收到媽媽長途電話通知哥哥一家遇撞船意外的消息,他腦袋空白一片,不敢想像,從此沒有人再跟他打架,唯一想到的,是要買機票回港。

我個腦完全係一片空白,直至到我上咗飛機,我先至可以recall(回憶)返…...諗緊我同我阿哥嘅經歷、我同我侄女嘅經歷,我點樣安慰父母……跟住啲眼淚不斷咁樣湧出嚟...…
南丫海難遇難者家屬徐志盛

▼南丫海難,警方死因調查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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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當場溺斃,侄女凱盈則重傷。凱盈苦苦捱過10歲生日後的第五天,再也支持不到,搶救不治。大嫂和侄仔在海難獲救,但亦有傷,他還未能疏理情緒和事發經過,便要在各間醫院及殮房奔走。

網上的抨擊有如傷口上灑鹽

事隔十年,徐志盛在訪問中不斷苦嘆。一年復一年受訪,將傷口狠狠挖開:「個傷口埋唔到,一路流緊血…」不論親友的關懷,還是網上對他的抨擊他,都是在其傷口上灑鹽,令他痛不欲生,更無奈遠離自己的社交圈子,變得孤僻。

有啲網民留言話,我哋班家屬為咗錢。請記住!第一,人命係唔可以用金錢嚟到衡量,若果你可以嘅話,或者某人可以嘅話,你只係物化咗你屋企人嘅感情,你可以咁樣做,唔代表其他人都肯。
南丫海難遇難者家屬徐志盛
2020年12月,南丫海難家屬徐志盛出席記者會,要求政府重新考慮召開死因庭。(資料圖片/王海圖攝)

外人或會不解,駕駛肇事船隻的兩名船長已先後入獄,法庭亦已裁定39名罹難者是死於「非法被殺」,家屬還在爭取甚麼?

點解佢哋會浸死?點解架船會咁樣沉法?海事處當中有幾大個角色喺度?一日冇咗個真相,我都唔可以喺我屋企、我死去嘅家人嘅填前,話畀佢聽......啊...…原來當日係發生咗啲咁嘅事,而導致到你哋兩個過咗身。十年喇!我都依然講唔到呢一個故事畀佢哋聽…...
南丫海難遇難者家屬徐志盛

政府每年大肆慶祝國慶日,在徐志盛眼中,這一天是他不敢憶起的大哥死忌,每每看到國旗徐徐飄揚,也勾起大哥魂斷大海的一幕,「如果人哋問起我香港嘅故事,我剩係得一個故事,就係南丫海難嘅故事。」

經歷了兩任梁振英及林鄭月娥政府,家屬始終無法得到答案。徐志盛說,想問新任特首李家超,若南丫海難真相仍未揭開,接近真相之路繼續連番被阻截,死者難安息、難屬未釋懷,該如何再對外說好香港故事。

▼2017年10月1日 市民悼念南丫海難五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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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盛十年來,不斷撰寫公開信,至今未得到令人滿意回應。近日留意到有報導,引述「女長毛」雷玉蓮,警方著她不要再在街頭舉行有關南丫海難的展覽,無法悼念10年前在南丫海難事件中39名死難者,再次勾起他對事件的恨。

呢件事係香港最大型嘅海難,係咪連一個咁大嘅海難都唔可以紀念?係咪香港市民連去紀念都犯法?係咪就係因為嗰日係國慶,所以人要普天同慶?就正正因為係國慶發生嘅意外,如果你冇一個清晰合理嘅交代、公開所有嘅真相,你係為國慶添咗一抹傷痕、為國慶添加污點!
南丫海難遇難者家屬徐志盛
2022年6月,死者家屬梁淑玲(右)及趙炳全(左)入稟高等法院,要求法庭考慮重開死因庭。(資料圖片/朱幼麗攝)

十年來,遠在他方的徐志盛,在爭取接近真相的路上未言棄。今年6月,他聯同另外兩位難屬梁淑玲和趙炳全,以辛苦找來的新疑點,入稟高等法院,要求召開死因庭。最終能否召開死因庭,答案將於本月底揭曉。

飽經十年風霜,被「失望、失落、奚落」糾纏的他,不敢再心存厚望,但即使法庭再次一槌定音,不召開死因庭,他仍對胞兄和侄女承諾,會堅持到底:「呢個係我對我阿哥、我侄女、對住我屋企人嘅承諾,兄弟係一世,唔會因為佢死咗就唔係我兄弟!」

只要我未死,我仲有一口氣,我係唔會放棄嘅,除非我死咗…...即係我阿哥、我侄女,或者全數39位死者,咁佢哋死咗當然係咩都做唔到,但係我哋在世嘅家屬,只要我哋未死嘅話,個天都未絕我哋條路嘅我相信,即係可以話係,我哋每一位家屬就係背負住死者嘅期望,代佢哋行落去。
南丫海難遇難者家屬徐志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