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新婦之所難」是性啓蒙？　古今鬧洞房鬧出人命性侵淪惡俗

每當五一、十一等連假期間，中國各地均有不少新人舉行婚禮，接受親友的祝福。不過，當新婚夫妻滿懷欣喜進行婚禮進行時，仍有鬧洞房（婚鬧）鬧得過火，舉凡把新郎扒光、按在樹上以膠帶層層捆綁，或吊起以強力水柱衝擊、使西裝禮服破裂裸露，還有登徒子趁機猥褻或性侵伴娘、新娘，甚至將丈夫雙親臉上塗黑、戴高帽、掛上大紅辣椒制耳環的「鬧公婆」，各種出格行為層出不窮，鬧上法院者也所在多有。
為何中國傳統婚俗會有鬧洞房呢？古人的婚鬧程度是否也像今人一樣誇張？

鬧洞房的由來

在今日經常可見的鬧洞房習俗，一般多認為可上溯至魏晉時期，如《辭源》有「戲婦」條目「舊時於結婚時戲弄新婦，即鬧新房」，並引晉代葛洪《抱朴子·疾謬》的記載「俗間有戲婦之法，於稠眾之中，親屬之前，問以醜言，責以慢對，其為鄙黷，不可忍論」為證。

陝西教育學院教育系副教授張啓哲指出，上古時期，中國先民居住在山洞、以洞為房，故曰「洞房」。南北朝時期，詩人庾信（513—581年）有《和詠舞詩》雲：「洞房花燭明，燕餘雙舞輕」，之後「洞房」就專指結婚之處、深邃的內室，帶有相當的隱密性。清道光七年（1827）《趙城縣誌》（今山西臨汾洪洞趙城鎮）記載：「至若婚之夕, 戚友強婿與婦傳杯，謂之洞房，甚或喧以鼓吹，雜以號呶」，由於傳統中國鄉村的交通信息不發達，娛樂活動極其貧乏，在農閒季節人們閒來無事。當人們生活缺乏娛樂活動時，婚禮自然成了貧民百姓取樂的重要時刻。

除了漢族之外，其他非漢族也有類似的「鬧洞房」習俗。如傣族新人向客人敬酒時，賓客會當着眾人的面向他們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新郎新娘要一一回答，有時引起鬨堂大笑，氣氛異常活躍。錫伯族也如此，男方村屯上的小夥和姑娘們幾乎都來新人洞房中，讓新人唱歌跳舞，還出一些令新郎新娘羞於完成的題目來戲弄新人。當離開新房時，分別為新郎新娘解開外套上的衣釦。

或關或打 鬧洞房中新郎的遭遇

既然「鬧洞房」屬於婚俗中的娛樂活動，也往往出現許多出格的行為，在中國歷代典籍就有不少婚鬧鬧出人命的事例。東漢泰山郡太守應劭所著的《風俗通義》有載：

汝南張妙，會杜士家娶婦，酒後相戲，杜士捶二十，又懸足趾，致死。鮑昱決事，減死。

這裏説的是西漢汝南張妙參加杜士的婚禮，喝酒後親友為了熱鬧，不僅捶打新郎，更將他懸掛吊起，卻造成杜士的死亡。可能基於無心之過致死、非蓄意謀殺的理由，斷案的官員並未將犯事者判以死刑。而唐代《羣書治要》也引仲長統《昌言》：「今嫁娶之會，錘杖以督之戲虐。」

唐代筆記小説集《酉陽雜俎》也稱：「婿拜閣日，婦家親賓婦女畢集，各以杖打婿為戲樂，至有大委頓者」，即新郎在婚後回訪女家，需遭受妻族以杖毆打，直到奄奄一息；「律有甲娶，乙丙共戲甲。旁有櫃，比之為獄，舉置櫃中，復之。甲因氣絕」。這裏説的是有某甲結婚娶妻，來訪的賓客將其關在櫃子中以嬉鬧，但新郎倌卻因此窒息，氣絕身亡。可見從漢代到唐代，棒打新郎已經是非常流行的作法。

在鬧洞房中，除了新郎被關被打，對新娘、伴娘的欺凌更是無以復加。民國三十年（1941）江西《吉安縣誌》：「論婚俗之惡，於吾邑莫劇於以兄及隸人抱于歸子上下輿，而毆新娘、哄新房次之。」台大中文系教授彭美玲指出，傳統習俗新婚之夜以至新婚三日內，常任由親鄰朋友鬧新房，對於新人——尤其是新娘百般調戲騷擾，方志記者於此多所非議，風評可謂不佳。

學者黃華推論，鬧新房原是早期社會「初夜權」蜕變後的遺俗（survival），亦即鬧房旨在為新郎「除邪去煞」，乃初夜權舊制的柔和化、遊戲化。張啓哲也認為，「鬧洞房」的背後，乃是由於婚姻對人的吸引力—性，成為婚鬧的內在動力之一。傳統婚姻的主要目的在於繁衍後代，為打破新人之間的羞赧，所以用以集體參與的方式，通過約定俗成的遊戲化規則，打破性禁錮，掃蕩掉對性的神秘感和負罪感。所謂「強新婦之所難」，代表首當其衝的，往往就是傳統上嫁入夫家的新娘。

不尊重女性 鬧洞房變質為性侵

儘管不少論者認為，「鬧洞房」是藉由對新娘的各種嘲笑調侃，羞辱乃至粗野的動作，用近乎強迫的手段驅除新娘作為一個少女的嬌羞，促使她迅速完成角色的轉換，適應婆家的新環境。然而，卻也不乏故意將新郎支開，冠以「鬧洞房」、新人「不許生氣發怒」為藉口，在新娘、伴娘身上上下其手、強行親吻，趁亂脱去衣裙，讓眾男一同觀看胸部、私處，甚至發展為強暴性侵等惡劣違法行為。

隨着時代演進，性教育早已逐漸普及在義務教育階段中，絕大多數地區已不存在以「性教育啓蒙」對婚禮中女性進行性侵害的理由。盼望一件件新娘被逼上絕路的社會事件獲媒體報道時，人們能重新反思這項古老的風俗，以守法為前提、收起淫穢之心，讓習俗與時俱進、去蕪存菁，使新人都能得到由衷的祝福，尤其是要特別尊重在中國傳統婚俗中相對弱勢的新娘，才能有個皆大歡喜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