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旅遊.來稿】雨絲下訪嚴島神社 黎明獨享大鳥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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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蕭源

渡輪駛向夜色濃重的嚴島,不久我們便看到「大鳥居」。

遠處的大鳥居只是手指頭大,看起來並不怎樣:孤清地立於水中央,幾點射燈微弱地照着,但已把全船人吸引到欄杆一邊。

「好看!」
太太低嘆

我沒有告訴她的是:因為我安排失誤,我們竟無法看到黃昏大鳥居的美景,一丸夕陽於鳥居後緩緩落下的魔幻時刻,更是緣慳一面。

是這樣的,大鳥居之旅的念頭,源於七天以前。我們當時身處北海道函館山邊,旁邊恰好是一座橙色的鳥居。這是我們首次這麼接近這個被稱為「神的出入口」的建築物,照片拍了好多,又在維基找了大量鳥居的相關資料,猝然不防,一張海上鳥居的照片攫住我們視線。

那是位於廣島、於離島嚴島旁的一個海上大鳥居,有千年歷史,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大鳥居與一般鳥居不同,其造型巨大、呈橙紅色。潮漲時有五分一淹在水裡,猶如立於海中心;潮退時卻完全露出,遊人可從岸邊走出海床,在鳥居下方散步。

遠處的大鳥居只是手指頭大,看起來並不怎樣,孤清地立於水中央。
「有機會一定要看看。」
「同意。」

然而這個想法卻在我們回港後不斷發酵。眼見一年一度的假期還有半個月,暑假筆記又早已寫好,欲望最後化為任性,任性演變成行動,我們著手上網訂機票,要到廣島一會大鳥居。

然而,到廣島有兩種方法選擇:

,先飛大阪關西,然後坐兩小時新幹線列車到廣島;

,乘港龍航空直飛廣島。前者轉折,後者直航,明智的當然選後者,可我訂票時沒留意,直航只有下午一班,到達已是下午五時。

下午五時!降落廣島機場後,我們乘JR到廣島駅,再轉鐵路,到碼頭時已暮色四合,上船後海上已漆黑一片。我真後悔沒選擇方案一。雖然說方案一舟車勞頓,但香港飛大阪,多早也有,肯早出發,再轉新幹線,肯定可以黃昏前登島。

可是現在說又有何用?一天潮退兩次,黃昏那次看不到,只能寄望明早。沒錯,黃昏每天也有,但這是我們本月第二次遊日,行程吃緊,早訂好明晚回新大阪,在島上只能過一夜。

到碼頭時已暮色四合,上船後海上已漆黑一片。

於是,上岸後我懷著滿腔心事,往旅館走去。

日本的旅館,多為「一泊二食」,我們辦過手續,到餐廳時饗宴已屆尾聲。照理,這頓剛抵埗的晚餐,該是行程高潮之一,無奈我們遲了,本來十二道菜該流水般,一道接一道上,現在只好一股勁兒全堆上來。日本和食是精緻的,每道菜讓你以為廚房裡的廚師都是藝術家,可這刻我只感到眼花撩亂,吃時又不知先後次序,自然是食不知味了。

吃飯時還有一插曲:餐廳外傳來擂鼓聲音。這時你不得不掙扎:該放下箸子,衝出去看?還是冀望吃完後表演仍未完?我們選擇後者,可擂鼓者顯然沒那麼多閒情等我們,我們的主菜還未吃完,餐廳外早回復平靜。

夜闌人靜,我們信步走到岸邊,隔著海面看著那魂犖夢牽的大鳥居。月色欠奉,隔岸百米、被埋海中的紅色的鳥居,看起來是那樣模糊。書上不是說有夜舟子於鳥居下穿梭嗎?後來才知道,活動不是每季皆有,我的準備不足又見一斑。然而作為旅程安排者,又不敢將錯失宣之於口,唯有對著海面的大鳥居,斯人獨憔悴,生自己悶氣。

日本的旅館,多為「一泊二食」。

這一晚,睡得不好。旅館是榻榻米,我最喜歡,問題是明天要早起:退潮時間是早上5:45。這時水會退得最盡,我們可以走到大鳥居旁。如果早點到達,例如5:15,更可以涉水前進。我是個不怕早起的人,可是我躺下後不斷在想:明早會下雨嗎?剛才回來時已有雨絲,明早在雨中走出海中心,可是件狼狽的事。我已經錯失了這個黃昏,明早再有任何閃失,這一周以來像滾雪球般愈滾愈大的期望,會在一切失誤之中煙消雲散嗎?

結果,這晚大家很遲入睡,次晨自然賴床。起床是5:30,梳洗後趕到海邊,已是6時正。

我們到埗十小時,終於清楚看到大鳥居。

一如預期,雨絲瀰漫,天空灰沉,一片末世黎明景象,可朱紅的大鳥居卻特別耀眼,只要一進入海岸,就知道它是主角,視線無法移開。大鳥居六足立定,睥睨全島,而海潮早退到大鳥居身後百米之處,好像是大鳥居將之推開似的。

遠看這份氣勢,已是不凡。既是圓夢之旅,當然不可遠看,我們抄起傘,小心翼翼走出岸邊,一步一步踩著濕潤的海床泥巴,朝大鳥居走去。

走了五分鐘,我們終於到達距岸百米海床,立於大鳥居前,仰首細看,大鳥居比想像中巨大,人站在下方,感覺像站在巴黎凱旋門前。長期泡於水中的碩大楠木,佈滿青苔蠔殼,有力地插進海床。

我們抄起傘,小心翼翼走出岸邊,一步一步踩著濕潤的海床泥巴,朝大鳥居走去。
人站在下方,感覺像站在巴黎凱旋門前。

這無疑比照片上好看太多!那種氣勢,不用說,這肯定是值得自豪的世界文化遺產!

立在大鳥居底部向上看,前後牌匾盡收眼底。「不畏灰天遮望眼,只緣身在最低層」、「不識鳥居真面目,只緣身在鳥居中」,如此奇景,詩興如雨絲紛至沓來。

這時,我們猛地醒覺:不知是否天氣不佳,還是大部分遊人早在昨日黃昏朝聖,由剛才到現在,整個海岸只有我們兩人!

在網上大部分照片中,大鳥居下全都是人,說人多得像在巴黎主街,真沒誇張。可這刻,無論是遠近高低,你想怎樣拍都可以:遠景連大海一張、近的抱著紅木柱一張,任君選擇。大鳥居威武地傲立風雨中,又溫柔地任我們擺佈,似在還我們心願:你們昨天來晚了,不要緊,今早還你私人套餐一個!

既是天公造美,我們更囂張了:我索性越過大鳥居,走出大海,反方向拍一張大鳥居連身後嚴島的相片,只恨我們還是晚起了點,不到幾分鐘,海水已沖到我腳跟:漲潮的時候到了。

我們懷着興奮的心情回旅館,腦海裡已在幻想:哪一張照片該放大,置於大廳中央?當有那麼一刻,整個文化遺產只屬於你,沒有不相干的人與你分享,那種感覺是多麼自傲。

旅館早準備好早飯,形式是自助和食,時維早上七時。我吃了兩大碗茶泡飯,不同款式的「他媽哥」也吃了不少,胃口特別好,前一天的患得患失一掃而空。不是嗎?我們在兩次退潮中只出席了一次,卻能擁有整個大鳥居,與之單獨相處了半個多小時,世上有誰做到?興奮特別易下飯,我又吃多吃了一碗茶泡飯,感覺是世上最好吃的一碗飯。

離島以前,我們又再探望一下大鳥居。早上十一時,岸邊如煙花匯演前夕,擠滿了人。由於潮漲,大鳥居又被送到海中央,於雨中的海面灰幔中浮沉,又回復莊嚴神態,假裝沒看到我們。

人愈來愈多了,我們朝反方向登船離開,前往原爆紀念館。大鳥居經歷了九百年的日出與黃昏,也許會再經歷九百年,但這一個黎明的大鳥居,卻永遠屬於我們,這一對曾為自己的愚笨而輕易悔疚、卻又因獨享良辰美景而滿足無憾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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