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旅遊.來稿】初雪布拉格,溫情裹於純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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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雪的時候,它是色彩斑斕的城市,赭石色、紅色、綠色、藍色的屋頂,琉璃的教堂花窗;這是一座“千塔之城”,羅馬式、哥德式、巴洛克、洛可可式,歐洲各個時期的尖頂教堂都在布拉格留下了痕跡。
劉曉宇
初雪布拉格,all-white fairytale land。

文:劉曉宇

從午夜的香港機場起飛,輾轉十五個小時的航程,布拉格的上午九點,飛機降落在瓦茨拉夫哈維爾機場。

冬季去布拉格並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在旅行攻略中,“冬天漫長而嚴寒”是一句經常出現的評價,推薦的時間為四至九月份。秋天時,紅葉與滿城紅色的屋頂倒映在伏爾塔瓦河上,夕陽金色的餘暉灑滿河面。照片裏,最佳旅遊時間的布拉格是暖色調的,這是一趟反季節的旅行。

走出機場大廳換乘巴士,零下五攝氏度的空氣是瞬時的提神劑。郊區道路兩旁空曠而荒涼,舊蘇聯工業區灰蒙蒙的景象使人昏昏欲睡。半小時後,汽車駛入市區,建築開始變得密集。

巴士開上史丹分尼古夫橋(Stefanikuv Most),緩緩駛過伏爾塔瓦河,毫無預兆地,天空開始落雪。起初是肉眼難以察覺的細小晶體,漸漸地漫天飄飛著白色的雪花。一個多小時後,布拉格已是素裹銀妝。

巴士開上史丹分尼古夫橋(Stefanikuv Most),天空開始落雪。

沒有雪的時候,它是色彩斑斕的城市,赭石色、紅色、綠色、藍色的屋頂,琉璃的教堂花窗;這是一座“千塔之城”,羅馬式、哥德式、巴洛克、洛可可式,歐洲各個時期的尖頂教堂都在布拉格留下了痕跡。老城區沿伏爾塔河左岸高地而建,建築多為紅頂,右岸則有許多中世紀風格的建築。

然而此時我所在的布拉格,是白色的童話王國。雪將建築連成一片,抹去色彩的表現力,唯剩下千塔之輪廓營造的幾何感,透出一種古老的神秘。

捷克人

捷克人質樸而緩慢,很少在街上看見高談闊論、手舞足蹈的人,人們只是三五成群地默默交談著。這個地處歐洲中部的國家,注定是政治和戰爭的犧牲品。久而久之,隱忍和退讓融入了捷克人的性格,哲學、音樂和藝術則成了追求與向往。比起巴黎街頭展露個性的滑板少年,隨性灑脫的藝術家,午夜地鐵裏朝我們呼喊的青年,布拉格的人們大多時候只是對我們報以問候和微笑。

比起巴黎人優雅考究的服裝面料和剪裁,這裏的人們大都衣著樸素,也出於保暖的需求,以深色的羽絨外套和大衣為主。緋紅的鼻尖和雙頰,深邃的藍眼睛成了天然又生動的點綴,年輕女郎們的臉上帶著一層細軟的絨毛,在冬日的太陽底下發著柔光。

關於捷克人的微笑,印象最深的幾個場景,一是在我們抵達酒店後沖出門玩雪時,孩童般的神態引得幾位老人紛紛側目微笑,笑容裏滿帶祝福與慈愛。布拉格城堡旁拍婚紗照的一對新人,因路人的注目先是溫情地相視一笑,旋即默契地在彼此唇上印上一吻。

情侶在布拉格城堡下親吻。

老城廣場上,我舉著相機閑晃,對面土耳其溫泉魚療店內,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自在地坐在水族箱上。與我目光交接的那一刻,她吐了吐舌頭,咧開嘴頑皮地笑了。

老城廣場的土耳其溫泉魚療店內,沖我吐舌頭的女孩。

人們給予微笑,大多時候也止於微笑,恰到好處的禮節像一種中世紀的優雅,契合著這座城市的氛圍。人們的衣著樸實無華,拉實了拉鏈的深色長羽絨大衣、毛線帽和圍巾長靴,看起來僅為了滿足保暖的需要。的確,這座城市本身已足夠輝煌,自我無論如何鮮明,在遺留在它身上的燦爛文明面前,都值得謙遜。

爵士樂與熱紅酒

雪夜的廣場上,人們一邊飲用熱紅酒一邊閒聊。

捷克人將最放松的一面留給了酒與音樂。零下10度的夜晚,我們來到U Malého Glena,一家位於查爾斯大橋邊的藍調爵士樂吧。Live House位於地窖,連下兩層裝點著霓虹燈的狹窄石階,如同穿越到另一個世界。酒吧每晚9:30後都會有樂隊演出,這天的樂隊是在當地大名鼎鼎的Rene Trossman Band。吉他手Rene來自芝加哥,帶著美國人天生的幽默,不放過每一段音樂停止的空檔,用英語和觀眾閑聊胡侃。與街頭的清冷截然不同,人們在啤酒和音樂的作用下熱情洋溢。Rene在2003年來到布拉格,從此在捷克各個城市不定期演出,至今已有14年。

U Malého Glena。

在布拉格城堡的紀念品商店裏,有不少以街頭演奏者為主題的海報、明信片、畫作。我買下了其中一幅名為《street jazz》的海報,四個樂手手持風琴、薩克斯、大小提琴,在查爾斯大橋上閉目演奏,陶陶自得。有趣的是四種樂器皆非街頭演奏所常見,理應存在於交響樂大廳的舞臺之上。而演奏者們仍身著西裝,旁若無人,波西米亞人自帶的流浪者氣質,讓街頭藝術變得自然而優雅。無怪那晚Rene在Live演出結束後說:“布拉格給了我的爵士樂第二次生命。”

老城廣場是布拉格狹長的石路街道之中難得的空地,新年伊始,雪夜的廣場上格外熱鬧。街頭美食攤連成一個小型集市,售賣著捷克特色的烤乳豬、煙囪卷(Trdlo,一種現烤的空心面包圈)、炒馬鈴薯、炸披薩等小吃,還有各種口味的熱紅酒(Mulled Wine)。

雪夜的老城廣場。

熱紅酒放入肉桂、肉豆蔻、八角、丁香等香料一起加熱,還會加入不同的水果,如檸檬、香橙、蘋果。溫熱的紅酒少了酸澀,變得甜而順口。捧著紅酒和烤肉,與朋友閑談中看著廣場上熙攘的人群,覺得此刻的布拉格充滿了煙火氣。抬頭望見舊市政廳牆上六百年曆史的天文鐘,漆金的施瓦巴赫和古羅馬數字在暗中熠熠,四角哥特式鐘樓尖頂隱沒入黑色夜空,不由得心生敬畏。老城廣場仿佛被劃分出兩個時空,宗教的神秘與曆史的威嚴,穹頂般覆於人們的生活之上。

老城廣場上的天文鐘。

素衣紅心布拉格

布拉格電車的停站時間很短,回程的路上,我稍一遲疑坐過了好幾站。臨近午夜,車窗外大雪紛飛,車內目睹我和夥伴走散的乘客們,仍用微笑承接我求助的目光,眼神透出一種歉疚。就在我終於要對捷克人的隱忍感到厭倦時,一個手提公文包的男人走上前,用略為生硬的英語說:‘Don't worry. I can help you.'

他彬彬有禮地帶我找到回程車站,然後消失在雪夜裏。回想起來,我並不擔心那趟電車會停靠於何方。因為短暫地逃離了日常,對於喜歡旅行的人來說,遙遠本身是一種快樂。下雪的布拉格給我提供的就是這樣一種幻象。而生活在布拉格的捷克人,本身就活在曆史宗教帶來的遙遠之中,他們要做的是掙脫,用文學、音樂和藝術。

約翰·班維爾在《布拉格:一座城市的幽暗記憶》中寫道:

光明與黑暗、寧靜與喧嘩之間的差異就仿佛夏與冬的對立,這種對立遠比我們今天所體驗的更為強烈。在現代都市裏,我們難以找到完全的黑暗和絕對的沉寂,總有一縷淡淡的燈光或者一聲遙遠的呼喊打破那種純粹。

這段話注解著這座城市,也注解著這個民族的性格,以清冷為外表,溫潤為內核。而雪中的布拉格,純白素衣之下的紅屋頂,更契合它本身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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