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博評】牌桌上的王佳芝 沒有一句話是多餘

撰文:朱珏瑾
出版:更新:

一不留神,李安的《色,戒》也上映十年了。我平時很少重看電影,尤其是喜歡的,寧願任其在記憶裏,保留初見時的心動之感。《色,戒》是個例外,這套戲我看了好幾遍,每次都能發現新的值得玩味之處。《色,戒》的好,全在於對細節和女人心理的精準把握。尤其是太太們牌桌上的對話,那真是沒有硝煙的戰爭。激烈攻守,暗裏傳情,沒有一句話是多餘的。

(《色,戒》劇照)

第一場麻將戲,太太們聊到常去的高級餐廳。

馬太太問:

聽說你們昨天去了蜀腴?

易太太說:

去了,一幫子人,麥太太沒去過。

王佳芝自己清楚,因為沒去過太太們都愛去的餐廳而被人看輕了,只好自嘲道:

一說我沒去,都笑。

她半警惕半尷尬地瞟了馬太太一眼。這一眼,對自己身分有可能暴露的擔心倒是其次了,反而那種囊中羞澀卻死撐着周旋於上流社會的窘迫感佔據了主導。

後來,牌桌上又聊到了電影的關鍵:鑽石。

梁太太說:

我親戚托人,從俄國人手裏買了一隻鑽戒,黃鑽,是個貴族賣出來的。

易太太轉而問馬太太:

你這隻幾克拉?三克拉的?

馬太太看着自己手上的鑽石說:

我這隻好嗎?我還嫌它樣子老了。

易太太用手肘拐了一下站在身後的易先生,故意嗔怪道:

上次那隻火油鑽,不肯買給我。

易先生笑了:

鑽石,也是石頭嘛。戴在手上,牌都打不動了。

大家都笑。

(《色,戒》劇照)
+2

雖說時局動盪,一桌子人末日狂歡,說起話來也還是底氣十足。在這群太太中間,只有沒戴鑽石的王佳芝,假意認真打牌,不時故作輕鬆地一笑,全程不語。都知道王佳芝最後入戲太深,因「色」動情,放走了易先生,也把自己的命搭了進去。但讓王佳芝獻身的「色」,還不單是一個情色。色聲香味觸,亂花迷人眼。在這個與自己原本的生活天差地別的世界裏,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每一樣都是刺激。一次一次故作鎮定的窘境,也一刀一刀割肉般雕刻出她內心的渴望和留戀。色戒的「色」很廣,包含了在一雙忍不住去窺視繁華的眼睛裏,能藏下的全部慾望。

村上春樹的小說《挪威的森林》有一個段落,女主角綠子說:「當有錢人最大的好處是什麼?就是你可以說『我沒錢』,而我不能這麼說,因為如果我說:『我現在沒錢。』那就是真的沒錢。」

鑽石,也是石頭嘛。

王佳芝能這樣說嗎?她當然不敢。

卑微的人,活得戰戰兢兢都還覺得渾身是錯,生怕自己不經意的哪個語句得罪了人,某個姿態洩露了底。那種什麼都可以無所謂的瀟灑態度,對底層來說,大概才是一生可望不可即的終極奢侈品。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