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評．來稿】陳柏宇再露鋒芒　勢為樂壇中流砥柱

文：瀧澤勳

為刷亮旗下歌手的電台播放率，各大唱片公司一如舊貫，總將歌手的最強彈藥在年末一下子爆發。當樂壇仍被唱片公司寡頭壟斷時，這種宣傳政策間接使這段時期的粵語流行樂壇，蓬勃得像十多年前。很不幸，因為電台應接不暇，很多好歌會成為滄海遺珠，但我肯定，這張專輯內任何一首派台作品，甚至非主打歌，皆會屹立不倒，一一成為他的經典。

陳柏宇《I》專輯，內有八首歌曲，以自白為軸心，不但表白了對流行音樂的初心、拚搏的心路歷程、生活的追求，亦將其歌唱功力向樂迷表露無遺。

自白：故事還待翻看時

破題開首，是為《想創》，填詞人周耀輝巧用雙關命題，既表明歌者創出一片天的理想，又連繫到「想創你個心」的殘酷現實，幻滅理想。首段及二段正歌（Verse）涇渭分明，由自我否定過渡到自強和傲氣，周氏亦作出相當鋪陳。縱然在遣詞造句上偶有小疵，歌曲亦略見佳句，「呼吸有暖香」更為神來之筆，在熾熱的理想擱涼後，仍有微溫和香氣，內化到呼吸中，立即歸納上文對理想的念念不忘。編曲人略花心思，利用自然環境聲音引入，配合略帶悲涼的琴聲，漸大的敲擊劃破寧靜，並在副歌加入明亮的弦樂，刻劃大時代的心靈震盪。這是一首超越非主打歌力量的作品。

在《磚頭》中，陳氏的聲音更加清亮，確立宣揚訊息的定位。作曲人Cousin Fung在曲色略花心思：正歌平穩，音符反覆回落，為副歌（Chorus）的吶喊儲備能量。他亦捨棄橋段（Bridge）部分，換上變奏，為歌曲昇華留下伏筆，而且較一鼓作氣。歌詞則由黃偉文填寫，他素來以歌名別樹一幟而為樂迷津津樂道，相比同期《較早前錄影》及同碟的《閱後即焚》，故以「磚頭」為題委實相當保守。縱然近年黃氏遭部分樂迷詬病江郎才盡，並墮入自我重複的漩渦，此曲或令種種指控不攻自破。因為其章法猶在：借物說理，融合詠物抒情的元素，以小見大，先刻劃磚頭毀譽兩面，進而深化自傳特色。雖然歌詞未見多角度描繪兩者關係，但在沒有橋段下，黃氏仍能為歌曲略作昇華，例如「很感激諸君選中我」的謝意，可算回眸先前篇幅。

《行屍走肉》由較強烈的弦樂，配合作曲人精心策劃的重拍，為開首增添沉重氛圍，令樂迷如同故事主人公一般沒精打采。從古箏輕如煙的演繹，配合二胡在背景悲愴旋律，瞬間令詞樂合一，足見編曲人之匠心獨運。歌者的清晰咬字於此曲一覽無遺。歌詞則繼續由黃氏執筆，頹廢感亦有深入發揮，由「但實情只有我不知」的自欺欺人，惡化到「很高興只有我不知」的安然現狀、自我沉淪，逐步帶出故事中無可救藥的境地。然而，以中國古典文學方式，描繪現代失戀心聲，實在鋌而走險。黃氏只是將失戀橋段，配以文言風格填寫，兩者關係則未有詳細探討。若能花片言隻語道出兩者的聯繫，佈局謀篇會更為精彩，例如參考同碟由梁柏堅填詞的《所多瑪城》，則於副歌聯繫時事及愛情，取材和拓展來得有理有致。

獨白：呼告狂放不掩飾

《勉強共勉之》是全碟唯一快歌，以電結他衝動入題，敲定歌曲宣洩的基調。填詞人林寶利用直接了當、毫不掩飾的措詞，將生活的一切鬱結盡情釋放，與曲色配合得天衣無縫。雖然歌曲音律以上行為主，有儲備能量的意象，然而樂迷以為橋段中「很要命」一句，會以高潮爆發處理。詎料樂聲卻戛然而止，不但教人始料未及，更會意猶未盡，這會否與盡情發洩的任性背道而馳？同時，透過橋段相當的承托，順利過渡到最後一段副歌，後來的吶喊歌詞才不致無病呻吟。若以編曲而言，基於曲色狂野，此曲則較變化多端。而唱片策劃團隊在第四曲目安排莫大衝擊，與先前蔚成對比，可算是明智之選。此曲亦與《想創》有着眉來眼去的默契。

表白：聊感心意坦蕩蕩

說《所多瑪城》是《巴別塔》的姊妹作，相信一點也不過分。填詞人梁柏堅繼續取材戰地，在廣東歌開墾土壤，編撰現代的《亂世佳人》。梁氏刻意在開首兩段正歌中營造對比，由殘酷戰禍的無助，寫到至死不渝的愛情，前後照應，留下伏線，讓歌詞緊密發展。梁氏巧用戰地背景，令一切寬大的感情油然而生，情感洋溢卻不氾濫。為使取題更緊貼愛情元素，填詞人亦多次在副歌緊扣「上帝也放棄的舊城」及主人翁的情意，層次分明，情節徐疾有道，以心聲側面塑造戰地氛圍，讓聽眾親臨其境。編曲以大提琴的低泣點題，烘托戰地的荒涼。此曲另一個亮點是橋段中的和聲吶喊，在電結他和弦樂組呼號下，為歌曲建立昇華，如同歌曲背後代表的不是一道聲音，而是一群心聲，大幅增強此曲的穿透力。全張專輯中，此曲亦算無出其右。

《交叉神經》情感平淡，是首深夜良品，不但聊表細心長流的愛意，亦是男士扛起責任的宣告之歌。囿於題材和曲色，編曲平淡留白，沒有變奏或高潮，是一首典型的非主打。林氏在副歌中以「抖數」代替「抖擻」，以求字合音韻，算是體現了填詞人的取捨，然則此等小疵無傷大雅，無礙意念發揮。皆因歌詞雖淡然亦見層次，由愛戀，到責任，最後昇華成一體，扣連交叉神經的題目。「求一起過勞」浪漫地收束全曲，使全曲感情流露貫徹始終，用語相當貼切。

在上文曾經提及的《閱後即焚》，這裏可以有個詳細解說。歌者以略為隨性悶氣的歌聲，襯托出大城市小人物的無奈，亦於每句韻腳的尾聲花了心思，顯然沒有先前曲目般緊湊，反而透過放鬆韻腳，展示不問世事的懶洋洋，這種感覺要到副歌才逐漸散去。黃偉文的歌曲，先不論歌詞好壞，單看歌名已極具吸引力，可見他這方面的創新和獨特才華，二十年從未減退。再看內容：「無前事纏身，才算快樂人」可算本曲的中心句。「四三二四」的故事獲得飽滿的拓展，絲毫沒有浪費素材，而最能反映黃氏功力的，相信是他沒有說「難以忘記煩憂」，卻能從一連串的勉勵、異常的豁達中倒影出世人之悲，呼應「忘記是異能」的現實。曲末吉他輕快弦音，呼應字裏行間的豁達；弦音忽然停止，則再度回應「閱後即焚」的意念。在我看來，此曲將成為陳柏宇的勵志經典。

收錄在這張專輯最後的《霸氣情歌》，是本年派台已久的作品，在坊間已具一定名氣，但作為主打歌，黃氏歌詞相對保守，只是「肆無忌憚」地將幸福絮語載入音符之上，而未見昔日令人拍案叫絕之大突破。我相信其亦希望為歌曲留白，提煉純粹的情意，如此取捨，也非全無道理。吉他和弦樂雙線並存，兩者交替主導，不亢不卑，大有二人關係之象徵意義。

修煉多年 精湛歌喉易辨認

陳柏宇為何成為隱世歌手？在這張里程碑專輯解答無虞。

歌喉易於辨認，具有獨特性；既厚實，又能處理柔和歌曲。
針對每首歌，其聲音能營造出分別來，時而隨性，時而走心，時而感慨，極具可塑性，卻能保持穩定唱功，實屬難得。
咬字清晰，聽者不需多看歌詞，便能通曉內容，不會浪費填詞人一番心血。

陳廣偉會成為樂壇的台柱，在未來幾十年的流行音樂史佔據重要一席。只待唱片公司重整旗鼓，必能繼續揚帆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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