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久違的自我

撰文:朱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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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遣娛樂各式各樣,做的無非同一件事——避免同自己相處。社交媒體,帶來了時刻與他人產生關聯的參與感。不過就像歡笑的相片背後可能並不存在一個快樂的人,高頻次的散亂交流也沒能讓人學會更好地與別人相處……
朱珏瑾
你足夠了解自己嗎?生活中,有沒有留下與自我相處的時間?(Getty Images)

這兩天在書上看到已故日本演員勝新太郎的話:

和我這樣的人相處,連我都覺得辛苦啊!

感到很有趣。一方面是幽默,主要還是他說話的角度。天天照鏡便是人都識,有多少人會時不時去對自己做上一番審視呢?這還是因為自戀的人多,自省的人少。不過要說「戀」,許多人大概也根本談不上——我所理解的「戀」,總應該帶着珍重,甚而吝惜的意味——整日掛住的,只是對皮相的沉迷而已。

若真有什麼新科技可以讓人換上他者身分,來試着與自己相處一次,恐怕那時才會此起彼伏地聽到「我怎麼這麼討厭/無可救藥」,或者「原來我的生活這麼慘不忍睹」的抱怨聲吧。我很樂於對此進行想像。

面對自己是不易的,哪怕僅僅去嘗試靜坐一支香的時間,可能都會因難捱而感到焦慮。(Getty Images)

人人都足夠了解自己嗎?不盡然。除了難以對自己進行客觀評價,更要緊的是沒有留下與自我相處的時間。消遣娛樂各式各樣,做的無非同一件事——避免同自己相處。社交媒體,帶來了時刻與他人產生關聯的參與感。

不過就像歡笑的相片背後可能並不存在一個快樂的人,高頻次的散亂交流也沒能讓人學會更好地與別人相處,與自我相處。忙碌,尤其機械式的,最值得警惕,它很可能只代表了思想上的懶惰和隨波逐流。

  一個心不在焉的時代終於還是來了。

我們耽溺在無數個稍縱即逝的相遇中,展示、廝磨。人人都成為濫情者,迅速遺忘,又害怕被人遺忘。熱衷觀看,又對實在的人事抱持置身事外的冷淡。內在秩序失去了,外在轟鳴久久不斷,沒有內容。到最後,失聰的惡果,需要每個個體去承擔。

面對自己是不易的,哪怕僅僅去嘗試靜坐一支香的時間,可能都會因難捱而感到焦慮。但所有超越都意味着艱難,不是嗎?如何想像與一個從未了解過的人一世共同生活?只似兩隻漱口杯,擺在一起卻並不相知。對真正相伴一世的「自己」,怎能只當是吃喝完便各自散場的熟人。阿多尼斯說:

孤獨,也是我向光明攀登的一道階梯。

無法享受自我的孤獨會錯過很多愉悅,這愉悅無法言說。大概就像在博物館遇見了老友,脫離掉享受情緒一時之合,感到智識上遼闊的親近。

為自己留住一汪孤獨的、沉默的湖水,也給生活留下切實的餘裕。遠遠望見對岸有人走來,我們不必匆忙相見。氣定神閒,說得世俗一點,是比衣服鞋包更為有效的武裝。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